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緣起情生愛不滅

第24頁 文 / 徐少艾

    接近傍晚時,梁斐然才到達醫院。

    她看到了這幾年來偶有電話聯絡的江世傑,他還是像以前一樣,一臉正直的神情,而現在已經是濟生醫院的外科權威了。

    江世傑帶梁斐然走到加護病房外的走廊,耿青雲的手術已經結束了。病房外,梁斐然見到了倪正儀,他穿著筆挺的白襯衫,神情肅穆,嘴角微微揚起地向她示意。她也看到了莊心雨、莊心倫姊妹……雖然不太好招呼什麼,但是這些面孔都是這幾年來在自己夢裡來來回回的人物啊!梁斐然對她頷首示意,但是莊心倫悲哀的眼神讓她頓時無法回應。

    「我不知道這代表什麼意思……我想青雲也不能再開口說話了,這是他要給你的,你就好好地收著吧。」莊心倫紅腫著雙眼,遞給梁斐然一張紙條。

    一張小小的紙條上寫著——

    洲子灣998.2.9。分別出發。

    梁斐然心頭一緊,所有的淚就這樣再也不能停止地奔洩著……這個當初和耿青雲半開玩笑的甜蜜約定,在此刻是多麼的令人心痛啊!

    「有誰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喃喃地問著,整個人跪倒在冰冷的磨石地板上。當淚水滴落在地,似乎和可怕的藥水味混合成一種可悲的氣味……

    事實上,她已經知道了所有的事。不管這幾年耿青雲是過著什麼樣的日子,他的心裡還是惦記著這個屬於彼此的約定;只是,秦楚宜死後,他為什麼執意要離開她呢?而今,耿青雲已經傷重得失去意識,只怕所有的答案都將消逝在空氣中了。

    「小斐,你……冷靜一點、堅強一點,是世F送青雲來醫院的,青雲他……是被尋仇的幫派份子所殺傷,恐怕已經不行了。」江世傑終於還是說出了出事的原因。

    「天哪!那世F呢?」

    沒有人能回答。

    梁斐然終於在半掩簾幕的玻璃窗外看到了耿青雲,她不太確定躺在裡頭的人是不是他,也想不起來上一次看到耿青雲是多少年以前了?但是,所有的感覺和情緒都回到了最初。後來的她只要知道有了耿青雲一點點消息就覺得心滿意足,而現在……她才驚覺眼前的耿青雲竟是如此的陌生,自己對初愛所抱持的信念也只剩下軀殼了。

    她緊緊地抓著紙條,默禱耿青雲能夠清醒過來。

    耿青雲也許在做最後的奮戰吧?凌晨時分,他終於有了意識,耿磊的人還在國外,在耿青雲彌留時,只有梁斐然在他身邊。

    這對戀人已經有很多年不見了,重逢的時間卻是如此倉卒又短暫,然而令人心酸的事卻可以一下子就說完。

    「小斐,請你好好地照顧自己……」耿青雲像是早就知道所有要發生的事。

    「先別開口說話,我求你……讓我靜靜地看著你,你一定會沒事的。」梁斐然的心裡百感交集。她真的好怕,好怕面對兩人真正的分離。

    耿青雲氣若游絲的,梁斐然只怕他用盡了所有的力氣。

    耿青雲卻堅持繼續說著:

    「我這一生最高興的就是能夠和你相遇。我最無助、無奈的是我不該那麼依賴小倫和世F,把她們當作是你的影子,而不敢真心地面對你……也許真的都太遲了。我應該是最愛你的人,但是,那個演奏著野玫瑰旋律的音樂盒是阿正挑選的,也許他才是最有資格來愛你,也是最瞭解你的人。」

    「我最愛的人只有你,我只希望你能夠陪在我身邊。相信我吧,其他的就別說了,請你留下來陪在我身邊,我只要你。」梁斐然像是怕他聽不清楚似的,拚命地強調著她的真心。

    「如果可以,我一定會,只是時間和我都太自私了,我只怕我不能再有機會為你做什麼了。小斐,阿正比我更適合你……」耿青雲好像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淚水也漫延在他痛苦的臉上。

    梁斐然拚命地搖頭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奪眶而出的不止是淚水,隱隱作痛的心早已淌著血……她獨自體會著耿青雲所說的話,雙手無言地在他包紮著一層又一層染著血跡的紗布上來回撫摸著,試圖再感覺他的體溫。

    耿青雲似乎在微笑,但顯得非常的疲憊。

    在夜裡最寂寥的那一刻,兩人終於漸漸地沒有了感覺,而天色也慢慢地亮了……病房內外的光線漸趨透明,讓所有的悲傷都無從躲藏了。

    好像是一個真正的結束,所有的悲傷都在耿青雲傷重不治後,得到所有的平靜。不知為什麼,梁斐然面對這樣的結果,並沒有完全痛苦的崩潰;她只是覺得很遺憾,說什麼、做什麼也都來不及了。

    當初在廖珍珠來找她時,她實在不應顧忌太多而沒有及時把一切告訴耿青雲,這樣也許秦楚宜就不會羞憤而死;而在耿青雲流浪的日子裡,她應該執意留住他……

    但是,時間是不能重來的,那個意氣風發的耿青雲,那個帶著梁斐然到濱江街看飛機起降、大聲說著誓言的耿青雲,那個愛吃紅豆餅的耿青雲,體貼入微的耿青雲……他曾經擁有了二十五個年頭的驕傲靈魂,就要隨著沒有方向的風漸漸飛散了。

    一切的一切,都沒得後悔了。生者何歡?死者何堪?一切就這樣倉卒地畫下了句點。

    另一個不得不讓梁斐然覺得遺憾的是,江世F在耿青雲出事的那一天,眼睜睜地看著他在她的眼前倒下,雖然她在驚恐萬分的血泊中還能夠冷靜地扶著耿青雲到醫院;但是,江世F的精神卻受到創傷了,之後的她再也不知道自己是誰。

    江世傑雖然安排了江世F做了許多的心理治療,但是,江世F卻真的崩潰了。她的記憶彷彿就在目睹耿青雲受傷時——最驚懼的那一刻永遠地定格了。

    梁斐然無法用言語和她溝通了,看著江世F年輕、清秀的臉龐……她想,江世F一定不知道耿青雲已經死了吧?不能感受到死亡的殘酷,那能不能算是現在的江世F僅有的幸福呢?

    「我們還是決定要把世F送到大哥那兒去,西雅圖的環境很好,比較有利於她現在的病況。」江世傑說。

    以前,江世F總是愛拿自己的哥哥和梁斐然開玩笑;現在,三個人在房間裡,所有的感覺都只剩下無奈的歎息了。

    「二哥,你相信有神嗎?為什麼他要做這樣的安排?青雲和世F都是好人,不是嗎?如果世界上沒有神的存在,我們又能期盼什麼未來呢?世F這麼開朗、善良,老天卻要這樣捉弄她?」

    「放心吧,醫院方面還是認為世F的情況是很樂觀的,換一個環境也許就可以解決所有的事情了。倒是青雲的死,你表現得太堅強了,堅強得令人心疼;其實,你不需要壓抑你的情緒,大家都很關心你,你知道嗎?」

    「我知道,我總是讓別人擔心。」梁斐然笑了笑說,「二哥,我每天都會為世F祝禱的,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我想事情都告一個段落了,大家都必須回到原來的方向,好好地努力活著,我也該振作起來才是。」

    「你真的不想留在台北?看不到你努力的模樣,我既心疼又擔心。」

    「我帶的班級今年夏天就要考高中了,我得回去和他們一起努力。過一陣子,也許我會回來,或者就到國外,和父母親生活在一起。不過,我是希望自己能夠回到台北,這裡畢竟是我成長的地方,而且大家都對我這麼好,我是應該回來的。」

    「聽你這麼一說,我就放心多了。我和心雨一起經歷了這麼多的風風雨雨,我們也通過了愛情的考驗,下個月我們就要訂婚了。」

    「真的嗎?真的太好了!希望你們結婚時,世F已經康復了,我一定會趕回來的。」

    「就請你多多祈禱,讓神賜福給我們週遭的所有人吧。」

    「嗯。對了,二哥,一直沒有機會告訴你,謝謝你當年送我的淚眼娃娃。」她簡單扼要地說著;事實上,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一直對那個淚眼娃娃有一種很特別的感覺。

    「什麼?」他好像沒聽懂她這似乎是沒頭沒腦的一句話。

    「喔,沒什麼。」她也被他不知情的表情怔了一下。真奇怪,難道江世傑已經忘了嗎?也許吧?因為那也不是頂重要的,畢竟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

    梁斐然在南下之前告別了所有的人,也像是在一一整理自己所有的心情一般。她抱著緬懷的心情回到學校附近走了走,也徒步在耿青雲家的大門外佇足了一些時間,後來回到唸書時所租的地方繞了繞,最後在天黑前回到陽明山上的家。

    回到台北的這幾天,她就一個人住在山上的家裡;沒有什麼大變動的格局,讓梁斐然常常一個失神會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大學二年級的學生,等待著一分天真浪漫的愛情,還會在寂寞的夜晚一遍又一遍地彈著野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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