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心如
「你沒事吧?」藺采蓁從地上扶起他,根本沒空閒檢視他的傷勢,心裡卻十分擔憂,望著他嘴角嘔出的鮮血,想也不想就伸手用自己的衣袖去抹。
「出了城,你就安全了。」她安慰他,心底再次確認此行非成功不可。
他不說話。
但是,他的手卻緊摟住她的肩膀,迫使她不得不緊靠他的胸懷。
是扶持,還是佔有,藺采蓁分不清了。
雖然經過一番波折,但是總算抵達了小廟。
他們是最後到達的一組,其他人都很幸運,在路上並沒有受到官兵的盤問或騷擾,陸續安抵小廟,按照約定彼此並不交談,只是靜靜的等待。
直到梁繼忠出現,而尾隨於他身後的正是早上被官兵強行押走的災民。
劫難後重逢,大家抱著哭作一團,藺采蓁一行人也於此時趕抵,她看見小武的爹,就低頭對身旁的沈大娘說:「你快瞧瞧那是誰?」
沈大娘人老眼花,一時看不真切,老垂的眼皮眨巴眨的,倒是小武三個孩子看見親爹,呼喊著衝上前抱住了他。
沈大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相信今生還能看見自己的兒子,嘴一撇,嗚嗚哭了起來。
「娘,兒子不孝,害你受驚了。」小武的爹忙上前安撫,拉住母親的手,撫慰兒子們的頭。
事情至此,總算有了圓滿,藺采蓁紅著眼,卻別過臉不許眼淚奪眶而出。
她先安置身邊受傷的人,他的傷顯然沒有她想像的嚴重,他自己起身走到井邊取水飲用,看到這情景,她心頭猛然一個震盪,感到些許不安。
但是眼前有太多的事,讓藺采蓁無暇顧忌那股不安,她走到梁繼忠的面前,心中是萬分感激,他終究還是答應了她的請求。
在她離家前往舊園之前,曾跑到軍營求梁繼忠,求他放了關在軍營中的災民,當時他很為難一直不肯答應,是以藺采蓁事先不敢說出來,就怕叫災民們再次失望。
「梁大哥……」
梁繼忠馬上擺了擺手,阻止她要說的話。
「大小姐親自來求我,我怎能不答應。」他說。
「希望沒有給你和你的弟兄們帶來麻煩。」她真心的說。
梁繼忠搖了搖頭,感慨的說:「如今身處於亂世,希望大小姐能體諒我的不得已,從此往後,我不會再幫大小姐。」藺采蓁看著他。
她不知道這件事會給梁繼忠帶來多大的麻煩,所以她也不怪他說絕話,反而有更多的明白與理解。
「我懂。」她應道。
梁繼忠不再說話,微垂首,就離開了。
災民們目送恩人離去,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激,薛家嫂子甚至下跪磕頭,並且對藺采蓁表示歉意。
「我不是人,居然說出那樣刻薄的話來冤枉大小姐,我真不是人。」
薛家嫂子的男人聽了,一把擰住妻子的胳臂,生氣的罵,「你敢欺負大小姐?你這個愚蠢的女人到底是做了些什麼?」
「我……」薛家嫂子嘴一撇,委屈的嗚咽,「我還不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薛大個橫眉豎眼,暴躁的吼,「就算我死在軍牢裡,你對大小姐也不能有半分埋怨,想大小姐是如何幫助咱們一家子的,你敢做出忘恩負義的事,也不怕天打雷劈?」
罵著,薛大個就舉起了手,要責打自己愚昧無知的妻子,卻被藺采蓁阻止了。
「你應該要感謝你的妻子,如果不是她,你是不可能站在這裡的。」
薛大個低下了頭,不敢違逆藺采蓁的話,薛家嫂子見藺采蓁不但不計前嫌還挺身為自己說話,頓時感激涕零。
「大小姐,你真是位活菩薩,薛家一家能夠遇見您,更是前輩子修來的福份,今天若能平安逃過一劫,往後必定每日一柱清香,向菩薩祈求保佑大小姐長命百歲。」
「你這個笨女人,說的是什麼蠢話?」薛大個瞟了妻子一眼,沒好氣的說:「大小姐還好好的活著,你多什麼事?竟給大小姐惹穢氣觸霉頭!」
「我……我是一番好意。」薛家嫂子笨拙的解釋,「咱們村子的人不都是這樣,有事上廟裡拜拜,沒事也上廟裡拜拜,不管是傷了頭還是瘸了腿,都向菩薩求平安,你說,我說的有錯嗎?」
薛大個歎氣,直翻白眼。
「你呀,還是少開口的好。」他無奈的說。
「好了,好了,現在不是夫妻鬥嘴的時候。」藺采蓁拉開薛家兩口子,隨即導入正題,「我們必須在天黑宵禁以前,一起出城門口。」
「什麼?大小姐也要跟我們一起出城?」有人問。
「是的,我送你們出城,天亮之後再回來。」
「這太危險了。」
她搖頭,表示只要有通行令,守門的官兵是不會為難人的。
可是一行人在城門口等了又等,就是不見藺採菱的蹤影,期間有許多其他的災民要求官兵開門讓他們出城,都遭到了拒絕,甚至有人遭到懷疑,被士兵抓了起來。
眼看太陽就要下山,城門口的行人愈來愈少,他們二十來人就顯得特別礙眼,守城衛兵己不只一次注意他們,這使得藺采蓁不得不打起退堂鼓,萌生去意。
就在這進退兩難的時刻,藺採菱來了。
她連奔帶跑,趕了好長一段路,終於把通行令給送來了。
「我真怕你不會來。」藺采蓁緊握住藺採菱的雙手連同她手中的令牌,望著氣喘不休的她,內心澎湃不已。
「我……我不來……恐怕你會……會埋怨我一輩子。」藺採菱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
她們相視微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你快回去,免得爹起疑心。」藺采蓁隨即催促。
「等等。」藺採菱忽然拉住姐姐的手,看著她,認真的說:「答應我,你一定要回來。」
藺采蓁笑了。
「我當然會回來。」她說,心裡並不十分看重這件事。
「回來之後,你答應要聽爹的話,乖乖上汴京嫁給趙士安,不再做今天這種冒險的事。」
見大妹一字一句清楚的說道,藺采蓁不再輕忽怠慢,馬上投以認真的表情,鄭重的對她說:「我答應你,這是最後一次。」
藺採菱聞言,總算安心離開了。
這時天色已漸暗沉,離宵禁已經沒有多少的時間,藺采蓁不再猶豫,率領眾人向城門挺進。
「站住!」
就在城門口,一位軍爺居高臨下,大聲喝令眾人止步。
守城衛兵立即一字排開,手持長茅,嚴陣以待。
藺采蓁揚起手中的通行令,那是塊長方形的銅鑄令牌,甸甸的十分沉重,但她高高舉著,讓守城的將官能夠清楚的看見。
「是大將軍的通行令。」
「沒錯,是通行令,請守城的官爺立即打開城門通融放行。」藺採桑抬起頭,朗聲向城台上高喊。
守城的衛兵見到通行令,收回了手中的長茅,就等上頭的指示。
「不行!」城台上的將領竟一口回拒,嚴厲的喝斥,「即使有通行令,在宵禁時間也一律不得出入,明天天亮再來!」
天才暗下,守城將領毫不通人情,堅持不肯放行。
然而,藺采蓁已經沒有明天,如果今天此刻不能送災民出城,她不敢想像漫長的夜晚還會發生什麼不可預知的變化,她實在熬不到明天天亮。
好在藺采蓁平日樂善好施,幫助過許多流離失所的災民,衛兵當中就有不少的人是經由她的安排謀得守城的職務,雖然巡城守夜十分辛苦,但他們莫不感激她的善舉,讓他們在戰亂中還能圖得溫飽。
衛兵一個個讓出了她,紛紛主動向她問好,有人擔憂她的安危,勸她明天再來。
「慢著!」城台上的將領聽聞城下的騷動,突然喊道。
只見一名身空鐵甲戰袍、頭戴軍冠的將領,迅速從城樓階梯往下奔來。他衝到藺采蓁的面前,還沒喘過氣,就忙不迭的喊道:「原來是大恩人,我實在該死,居然沒認出大恩人。」說著,就重重賞自己一耳光。
所有人都呆住了,藺采蓁瞠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眼前的守城將領。
「大恩人不認得我了嗎?」他立即解釋,「兩年前家父被人誤認是賊偷,我們全家老小受到排擠差點被放逐城外,是大恩人明察秋毫發現確有冤情,要求官府的捕頭重新徹查,才還了家父的清白。」
藺采蓁想起來了。
「莫非你是陳伯的兒子。」她問。
「是,小的叫陳俊,正是陳伯的兒子。」他說:「當時我的妻子本有意離去,還是大恩人曉以大義,才使我免去家破人散的痛苦。」
「那沒有什麼,再說你父親確實受到了冤枉。」
「不,大恩人對我們全家有再造之恩,陳俊曾指天發誓,有朝一日必當償還大恩人的大恩大德。」說著,他竟屈膝磕頭。「請大恩人原諒陳俊的無知,不但不識得大恩人還冒犯了大恩人。」
見陳俊行大禮,藺采蓁萬不敢當,更想不到其他的衛兵也跟著陳俊跪地磕頭,由衷感謝她的善行義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