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心如
藺采蓁茫然了,望著眾人,腳步異常沉重。
「走吧,走吧。」沈大娘似有諒解的說。
藺采蓁噙著淚,以最誠摯的心對所有人說:「相信我,我一定會替大家想辦法的。」
說完,她不得不舉步離開,每踏一步都覺得椎心刺骨的痛,更痛的是,薛家嫂子的聲音在背後冷冷的揚起——
「她哪裡還會替咱們想辦法,沒聽她爹說什麼,她就要嫁人了,哪還管得了咱們的死活。」
藺采蓁可以清楚的感覺到,背後的失望與不信任的眼光,一雙雙別開。
「跪下!」
藺孫一聲喝令,做女兒的不敢有異,藺采蓁立即屈膝跪地。
在兩難的情況之下,她選擇了順從父親,然而她身在此處,心卻記掛著舊園裡的老老少少,擔憂他們今後該何去何從?
相對父親的數落與咆哮,藺采蓁只是默默的承受著。
「你跪在你母親的靈位前,給我好好的反省一下!」最後,藺孫拋下這句話就逕自離開祠堂,罰藺采蓁獨自靜思悔過。
從小到大,這還是她頭一回被父親罰跪祠堂,過去常聽弟妹們形容這裡的沉寂與恐怖,但她倒不覺得這裡有任何鬼怪或奇特之處,只是獨自一個人多少有些寂寞,望著因病過世的母親牌位,竟有一種說不出的愁悵。
想母親若是地下有知,當為她的所作所為抱以何種看法?
祠堂悄然無聲,沒人回答她。
就這樣,一直跪到晌午過後,祠堂逐漸變得陰暗,終於有人來了。
來人輕手輕腳推開房門,又小心翼翼的把門闔上,跟著躡手躡腳的來到她的身旁,不等來人先開口,藺采蓁便朗聲說道——
「沒有爹的允許,擅自闖入祠堂,不怕給爹發現了也罰你跪祠堂?」
藺採菱嚇了一跳,撫著胸口猛嚥口水,沒好氣的輕嚷,「人家是擔心你,才會背著爹給你送吃的來,無端端嚇人家,真是好心沒好報!」
藺采蓁揚眉抬眼,望見大妹嘟起嘴生氣的模樣,不由得好笑起來,還出口譏諷,「爹肯定不在家,否則你哪肯上這兒來?」
藺採菱的嘴翹得老高,賭氣揚言,「對,你是家中唯一不怕爹的人,我這個膽小鬼還是識相點,趕緊夾住尾巴逃命去也。」
說完,她放下手中食籃,轉身就走。
「採菱,」她忙開口喊,「別生氣,姐跟你鬧著玩的。哎喲……」
見大妹頭也不回,藺采蓁急忙起身要追,怎知長時間罰跪竟導致下身麻痺,她不但站不起來還重重摔倒在地。
藺採菱見了大驚失色,忙回頭扶持,要命的嚷,「老天!爹罰你跪,你就當真跪呀!難道你不會做做樣子嗎?等有人來了再跪嘛!」
「你們……」
「我們當然都是做做樣子,否則早跪出人命了。」她搖頭說:「瞧你,跪一上午就去了半條命,如果我再不來,那還了得!」她責問著,卻細心的用雙手輕輕揉搓姐姐的雙腿。
「原來我才是這個家唯一聽從爹的人。」商采蓁笑著自嘲。
藺採菱點頭,跟著又說:「除了舊園的事。」
藺采蓁聞言,沉默了。
「別再想了。」藺採菱說:「想再多也沒用,爹說的也沒錯,眼前兵荒馬亂,誰還能顧得了誰呢?何況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也已經盡了力,就別想太多,安心做你的新娘子。」
她一怔。「你知道了?」
藺採菱嘴一咧,笑道:「當然,這是大喜事,全家都為你高興呢!」
她別開頭,意興闌珊。「有什麼可高興的?過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分開了。」
藺採菱笑臉一僵,好一會兒說不出話。
「這總是喜事一件,想想,你就要嫁入汴京的大戶人家,往後吃穿都有人伺候,我和采茵都好羨慕姐姐呢!」她誇張的說,一來化解先前的尷尬,二來逗姐姐開心。
藺采蓁想到對自己安危漠不關心的趙士安,心裡就怏怏不樂,但想到大妹是一番好意,也不忍一再潑她冷水,便不說話了。
「這婚事雖然倉卒也草率了些,但趙家在汴京可是有名望的大戶人家,一定不會虧待姐姐的。」
藺採菱為趙家說盡好話,藺采蓁聽了忍不住責問她,「是爹派你來的,還是趙家給了你好處,叫你的心盡向著他們?」
「天地良心,我的心可是向著姐姐的。」她舉手,信誓旦旦的說,「姐姐心地善良,誰都希望姐姐能嫁給好人家。」
她抿了抿唇,又說:「其實爹提早辭官回鄉也是好的,如今戰況吃緊,遼兵隨時都有可能攻入城裡,對一般百姓或許無礙,不會強加為難,但我們是官家人,怕遼兵是不會輕易饒過我們的。再說……」
她頓了一下,看住姐姐,過了一會兒才說:「爹已經知道舊園的事,他又怎會由著你亂來。」
藺采蓁心一沉。
「你是這樣看我的嗎?」她心痛的說:「我是一個胡亂來的人?」
「不是,不是這樣的。」藺采蓁馬上搖頭解釋,「正因為你不是這樣的人,爹擔心你為了舊園的災民做出更大的犧牲,才會匆促草率的進行與趙家的婚事,甚至一早就去辭了官,向大將軍請領出城通行令,就是不希望姐姐的惻隱之心反誤了自己的一生。」
藺采蓁心一澄,眼睛發亮。
「你說什麼?」
「相信我,爹會這麼做都是為了姐姐好……」
「不是不是,」她打斷藺採菱的話,忙說:「你說爹一早就辭了官,還向大將軍請領出城的通行令?」
藺採菱馬上點頭,完全不疑有他。
「是呀,爹說有了通行令,隨時都可以出入城門,他還說過兩天就回鄉下的老家,不過這之前得先辦好姐姐的婚事,他出門就是為了這事。他說雖然不能風風光光的將姐姐嫁出門,但也不能讓趙家的人小看了姐姐……」
藺採菱不停的說著,藺采蓁卻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她全心雀躍著,一個在內心逐漸醞釀成形的計劃。
「採菱,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幫姐姐,」她握住大妹的雙手,忽然喊道。
藺採菱愣住了。「什麼?」
她還想不明白,但從藺采蓁臉上的笑意看來,她隱約感到那絕不是一樁好事。
糟了!
她想麻煩大了。
第三章
藺采蓁想到辦法了。
在天黑宵禁之前,將舊園的災民平安送出易縣。
這實在不是容易的事,要偷取藺孫的通行令,首先就遭到藺採菱的強烈反對。
一這怎麼可以!」她不可思議的疾嚷,「爹還在生你的氣,你這會又盡想些古古怪怪的點子來惹他不高興,唉,我真是怕了你了。再說,我也沒有那個膽子敢偷爹的通行令,就算我有,也未必偷得到呀!」她兩手一擺,表明自己愛莫能助。
藺采蓁伸手攔住轉身欲走的藺採菱。
「你知道爹的習慣,重要的東西他都習慣放在一個地方,現在只看你肯不肯幫我了。」
藺採菱深抽一口氣,表情為難,還真後悔自己的多嘴,她想了又想,還是覺得不妥。
「不行不行,我絕不能答應你,我絕不能。」這話像是說給自己聽的,她就怕自己意志不堅定,禁不住姐姐一再的苦求,索性舉起手摀住自己的耳朵。
「爹心裡想著我的事,自然不會注意到你,現在你是唯一能幫我的人。」藺采蓁不放棄希望,就連最壞的狀況都想到了,她言明,「就算當真被爹給發現了,你就推說是我逼你的,我不會拖累你受罪,再說爹還不一定會發現。」
藺採菱拚命搖頭,神情嚴重的說:「爸回來,發現你不在祠堂罰跪省思,那就什麼都完了。」
「不會的。」藺采蓁馬上接口,「向來不管是誰犯錯,都一定要向爹認錯,爹原諒才肯結束懲罰。所以只要我不認錯就不能夠離開祠堂,爹的脾氣頑固也肯定不會屈服,不但不肯進祠堂來,還會不許你們來,只要你們保持鎮定,勿動聲色不讓爹瞧出端倪,爹壓根不會知道我出門了。」
藺採菱杏眼圓睜,猛嚥口水。
「這要是讓采茵和文邦知道了,還不嚇壞他們?」她咋舌的嚷,「不行不行,你說什麼都不行。」
「你好好聽我說,事情不像你想的嚴重。」
「我不聽、不聽、不聽……」她連疊喊道,想用聲音蓋過一切。
見大妹如此固執,藺采蓁不免氣餒,是以語氣也變得軟弱,柔性訴求,「想想舊園的災民,你忍心見他們一個一個被士兵抓走嗎?」
「我不聽。」藺採菱捂緊了耳朵,閉上眼睛。
「姐姐求你,我不想帶著遺憾去嫁人,那樣我會一生都不安的。」
藺採菱哀歎,整張臉緊擰了,既掙扎又痛苦,猶豫了好一會兒還是斷然回絕,「我不聽!」
在她三番四次無情的拒絕後,藺采蓁心底衍生一股怒火,由腳底衝上了腦門,忽然伸手一把扯開她的手,猛烈的震動促使藺採菱不得不正視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