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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文 / 謝珊

    「我已經嫁給你了,現在,這樣。」慕郁晨比比房裡的一切,比比兩人衣不蔽體同床共被的身軀,語調不自覺的激昂,潛意識裡的排拒令她火氣開始上揚。

    「可是你記清楚,我嫁的只是你『一個人』,不是你媽媽,不是你的全部家族,你要的那張婚約不是娶我為妻,而是娶我做你們家的小媳婦。

    「你也看到了你媽媽的反應,身為她的兒子,不會不知道她的脾氣。但我們認識至今,相信你對我也不是毫無瞭解,我可以為你忍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了,到時,處在中間為難的又是誰呢?

    「你會為了你媽媽放棄我們的感情,或是為了我而讓你媽媽餘生傷心?

    「好好想一想吧,那一張『結婚證書』,究竟對我們有什麼保障?什麼好處?真是非要不行嗎?」

    她氣得披衣坐起,踱到門外小廳上抽煙。

    心底隱隱牽動,一絲絲不捨和酸澀湧上喉口,她可以把自己的身心全部賭押給他,但絕不能賣斷至他家為婢為奴的遭人輕賤,絕不!這是她苦心捍衛的尊嚴,絕不再任人恣意糟蹋。

    過了不知多久。

    一條薄被輕輕自身後將她包裡起來,段兆陽溫柔的低語隨著環繞過來的手臂在耳際響起:「進來睡吧,夜深了。」自那一夜起,他們誰也未曾再提起結婚的話題。

    郁晨懷孕了。而這令她惶惱萬分。

    怪只怪某一個激情的夜裡,月色太朦朧,氣氛太詩意,誰也不願起身去取那殺風景的小套子;一時疏懶,心存僥倖,以為就這麼一次應該不會有事,誰知「鴻運」高照,居然就這麼「中獎」了。

    她煩惱的咬著筆桿,暗自分析目前的局勢。

    兆陽的工作如魚得水,非常的順利,已有獨當一面的能力,在公司的發展不可限量。而她只在家待了不到兩個月,便又「拋頭露面」的跑出來上班,目前在一家進出口貿易公司任會計,算是本行。有了美滿戀情的滋潤,她早不若以往般冷漠待人,在這新的人際圈裡,頗受歡迎。

    以兩人的經濟能力,上個月已訂下一層施工中的公寓,打算築起一個穩當的家,不再東遷西移。

    而偏巧在這個時候傳出「喜訊」,慕郁晨什麼都不怕,就怕段兆陽借此又提起「結婚」的建議。這讓她猶豫再三,不能決定何時該告訴他這個消息。

    「喂!房子,有件事情想聽聽你的意見。」趁著兆陽尚未到家,慕郁晨一進門便急著打電話找老朋友商量。

    「喔,說啊,我在聽。」房子一面說著電話一面嘴裡還咀嚼個不停。

    「我懷孕了。」慕郁晨開門見山的說。

    「嗯,嘎?什麼哎唷!」一陣慘叫傳來,過了好半晌,才又聽到一邊哼哎一邊咆哮的怒吼:「該死!害我咬到舌頭了啦!痛死了!你說什麼?懷孕了?」

    「嗯。」她可以想見房子又跳腳又震驚的表情。

    「完了完了!不是一直叫你小心的嗎?現在呢?打算怎辦?留不留?」一連串的問號辟哩啪啦的透過話筒傳來。「還拿不定主意,我也很煩耶。」慕郁晨嘟嚷著,探身看看門外。

    「你想拿掉嗎?」房子近乎冷酷的問。

    「不,不要,我想要『他』。」慕郁晨開始想像一個綿綿的小娃兒擁在懷裡是什麼滋味。

    「那不就結了。你想結婚嗎?」她冷靜的提出第二個問題。

    「不,不想。」斬釘截鐵毫不考慮的回答。

    「好吧,你有多少積蓄?以你目前的能力,有沒有辦法獨立撫養孩子?」房子又迸出第三個問題,直搗核心。

    慕郁晨陷入了思考中。以她多年工作存下的「養老金」,再加上目前的薪水,似乎還不成問題。

    「如果你未婚懷孕,公司會不會炒你魷魚啊?」房子提醒她。

    是啊,還沒想到這一點呢,慕郁晨的心思益發紛亂起來。

    開門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兆陽的聲音:「郁晨,郁晨!」

    「唉,我在裡面。」她探身出去招招手,轉身緊迫低聲的說:「他回來了,改天再談。」

    房子不忘叮嚀:

    「坦白跟他談談吧,不要一個人煩惱,別忘了他也有份。」

    「是,是,我知道了,拜拜。」掛下電話,慕郁晨轉身投入張開的懷抱。

    「跟誰講電話?」段兆陽摟著她,在她頰邊、耳畔輕吻,不經意的隨口問道。

    「沒什麼,跟房子閒聊而已。」慕郁晨深深的吸聞熟悉的男性體香,猛往他懷裡鑽,迫切的尋求安全感。

    她比平日更加黏膩的撒嬌動作,引發了段兆陽心裡一絲異樣的感受。「今天怎麼了?心裡有事?」他關懷的仔細審視她的表情。

    慕郁晨已經煩了一天了,剛剛與房子的通話也沒能討論個結果出來,心頭的惶惑不安、擔憂害怕、喜悅眷戀,一古腦兒全攪和在一起,形成一股幾要無力承擔的情緒。躲進段兆陽懷裡,又聽得他溫言軟語的關懷,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下失控,眼圈兒就整個泛紅,清瑩的雙眸水光鄰鄰,眼見著就要汜濫成災了。

    段兆陽霎時慌了手腳!好好的怎麼就哭了?趕忙連聲安撫著,將她抱坐在膝上,輕吻淌下粉頰的淚珠,不住的柔聲細語哄問著。

    一定是媽媽又打電話來了。他在心中歎了一口氣。已經一年多了,媽媽仍不改執拗的偏見,每每打電話來刁難質問,若是郁晨接到了,往往要氣悶好一陣子,甚至與他大吵,嚷著趕他回家。

    唉!郁晨說得有理,像這種情形,他們怎麼能結婚呢?一結了婚,不止郁晨不好過,連他也要受萬夫所指,不見容於親友了。

    哭得唏哩嘩啦的郁晨在兆陽殷殷的詢問下,終於抬起一張猶沾珠淚、我見猶憐的臉龐,抽抽噎噎的道:

    「你——你先答應——答應我,不可以——不可以逼——逼我結婚。」

    段兆陽忙不迭的點頭,卻在聽到接下來的話時,乍然愣住了。

    「我——我懷孕了。」慕郁晨說完又把頭埋入他頸窩,微瞇的眼縫偷偷的注意著段兆陽表情的變化。

    腦子裡似乎有某個部份猝不及防的被人鑿開,一下子跑出了許多無法形容的情緒,在他的腦殼裡如跑馬燈似的旋轉不停。有一顆小小、喜悅的種子在心中悄悄的萌芽,隨著逐漸清明的意識——「我要當爸爸了」的意念忽地竄進他腦中;小小的綠芽迅速茁壯,瞬間長成一棵巨大無法掩蓋的狂喜,統合了所有紛雜的情緒。

    慕郁晨靜靜看著他微笑,再微笑,終至咧嘴而笑,表情的變化不超過十秒鐘。

    好,通過了。

    她用著嬌嫩不安的語調問他:「我想要這個孩子,你願意和我一起扶養『他』嗎?」眼裡充滿了無助的企求。

    段兆陽摟著她的雙手倏然一緊,正色的說:

    「這是我們共同的孩子,當然要由我們共同來把『他』扶養長大。」接著眼神一轉,帶著神往般溫柔的接下去:「等明年我們的房子交屋,小寶寶也差不多出來了,我們就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了。」

    他徐緩的輕撫著依舊扁平的肚子,突然想到似的——

    「喂!你懷著孩子更要好好照顧自己。怎麼到現在還沒吃飯呢?走吧!我帶你去吃補一點的。」

    說著,不由分說拖著郁晨就要出門,而長髮半掩,猶如露濕花瓣的嬌顏,正微微的綻開一抹得意的笑容。

    自從慕郁晨決定生下一個屬於自己的小孩後,無需他人叮嚀,她在頃刻間立時戒了煙、酒、咖啡,連段兆陽都被勒令抽煙得到陽台去。

    往後的幾個月,她不但嚴格自律,令人刮目相看。女人一旦下定決心,其毅力是不容輕忽的,並且還買了不少育嬰、胎教之類的書籍和音樂,勤做功課,每天還要求段兆陽晚飯後必得與她到附近散步。

    對於這一點,段兆陽無疑是樂於遵從的。除了郁晨尚堅持不肯結婚的遺憾外,兩人在外人眼中,不啻是一對親密的恩愛夫妻。

    連專程南下「相人」的房子,都不得不心生羨慕,暗讚郁晨這次真是押對寶了。光是看段兆陽對她的溫柔呵護、無微不至的體貼照顧,反而令人覺得婚約真是一張廢紙。有伴如此,夫復何求?

    唯一讓段兆陽頭大的是,郁晨和段母之間仍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相互不願有一絲交流,只苦了夾在中間的兒子兼丈夫。

    慕郁晨堅持不再上段家一步,而由於兩人同居的關係,段母亦不願南來看望兒子,段兆陽只好在比較大的節日裡匆匆來回,周旋於兩個女人之間。

    而這樣的日子,一晃竟就過了數年。

    六年後。

    慕郁晨關掉電腦,結束一天的工作,她站起來伸伸懶腰,準備散步到附近的幼稚園接兩個寶貝兒子放學。

    沒錯!這六年來,她做了不少事,包括生了兩個淘氣搗蛋的兒子,目前分別是五歲及三歲,均在附近的幼稚園上學了。而她也因為本身不斷的進修和努力,終於在一年前同時完成了夜大的學業並考取了會計師執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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