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謝珊
她笑著喃喃自語,漸漸沉入了夢鄉。
凌晨一點零五分。
剛開場一陣子,現在是客人消夜的時間,下注的金額明顯減少。
慕郁晨也趁空趕忙多扒幾口便當。
「唉,小陳和段兆陽合租的地方整理好了,下班要不要一起過去坐坐?」吃完消夜,閒坐一旁喝茶的羽茵開口問她。
「都搬好啦?這麼快。」慕郁晨口齒不清的回答。
小陳和段兆陽都是外地人,同時進公司。這段時間的相處,再加上下班後又經常一同出去遊逛,交情不錯。
上月底兩人看上間套房,決定合租,忙亂了幾日,總算一切就緒了。
「還缺什麼東西嗎?」慕郁晨問。對於這一票年齡小於她的同事,相處熟了後,她下意識的就把他們當自己的弟弟妹妹般,很自然的扮演起照顧者的角色。
「段兆陽說我們去看看再給意見。」羽茵有點悶悶的。
經過這段時間的用心,她和大夥兒是處得不錯啦,可是,段兆陽似乎並沒有對她稍稍「特別」一些,總是一視同仁的招呼。連她特地在下班後過去幫忙搬家、打掃,也沒有多說一兩句顯示交情不同的話。
是啦,忙完了以後是有請她去喝茶啦,可那愣小子小陳也有去啊,怎麼說都不像「約會」!
唉!他什麼時候才會特別注意到我呢?羽茵撐著下巴搖晃著腦袋思忖。
「那就下班過去看看吧。」一邊填出獎單,慕郁晨頭也不抬的冒出話來。
咦?!對啊,羽茵霎時心頭一亮!「好啊!我們下班就去!」
怎麼沒想到呢?既然他們合租了一處地方,那不就表示大夥兒除了溜冰、唱歌外,又多了個可以隨時聚會的落腳地點了嗎?只要常去走動走動,假以時日——嘿哩……
雖說女孩子經常到男生住的地方不太好,但,身旁不正有一個最好的掩護體了嗎?羽茵兩眼亮晶晶的打量郁晨。
慕郁晨是他們這小團體裡年紀最大、閱歷最深的,入社會也有七、八年了,大家莫不當她是大姐大般尊敬著,加以她個性大而化之,行事明快果決,對他們體貼關懷,一掃過去大家對她「冷漠高傲」的誤解,沒有多久,就儼然是一夥人的小頭頭了。
只要能拉住她陪著去,嘿嘿!就不用怕別人閒話了,哈!真是太聰明了,
慕郁晨邊數錢,邊瞄著一旁搖頭晃腦傻笑的羽茵。
「高興什麼?有進展了嗎?」
她知道羽茵一直很欣賞段兆陽,幾次出遊,雖是團體活動,但羽茵慇勤溫柔的身影總不會離開段兆陽超過五步的距離。
就是不知道那呆頭鵝開竅了沒?
「你說什麼啊?什麼有進展了沒?」羽茵意含嬌羞,佯裝不懂。
「你們啊,喏,那個眼光直盯著這邊瞧的是誰!」她語帶調侃,說完還特意抬頭對著櫃檯對角拋去一個大大的、瞭然的笑。
段兆陽正站在角落裡,一心二的邊聽台上的唱號,兩眼卻是瞬也不瞬的瞧著會計的方向。
羽茵一瞄,臉紅心跳的趕忙又把頭縮回櫃檯下。
他是在看我嗎?應該是吧,畢竟他和郁晨並沒有多常接觸,而自己昨天才剛幫他搬完家而已。也許他是在想今天我會不會再去吧?他應該也是屬於「悶騷害羞」型的男人,才會不好意思直接問我……嗯,有可能。我知道很多男人都是這樣的,可是,現在是上班時間耶,他這樣明目張膽的,哎呀!羞死人了。
她就這樣時而縮下身子,時而偷瞧一眼,自顧自地沉入美麗的臆測中。
剛好在會計櫃檯的對角處,段兆陽昂然挺立著,兩手交疊環在胸前,神情肅然專注,一臉打著全副精神認真上班的模樣;可兩眼梭巡著全場,轉啊轉的總會不自禁的停佇在櫃檯裡,那張低垂眼睫專注在手上工作中的俏顏。
是誰說過認真的女人最美麗?
俏挺秀麗的鼻管下一張稜角分明的小嘴,猶如含苞半放的玫瑰嬌蕊,總是噙著一抹飄忽的笑意,隨著忙碌轉動的星眸,忽而上揚忽而沉斂,如少女般的芙蓉面頰,卻有著成熟女人的嫵媚氣韻,不笑而媚,不怒而威,若即若離的神秘感,引人入勝,直想一探究竟。
慕郁晨到底是個什麼樣性格的女子?這在公司裡一直沒人有把握說分明。
她的氣質清雅,仿若出身書香世家,可看她抽煙的姿態,卻又優雅清艷而熟練,不像個好人家的女兒,但也不像一般唱號小姐,幾乎是小太妹混大的。待人處世成熟圓融而練達,好像已經在紅塵翻滾十數年,但卻年紀輕輕未滿廿四。她的外表容貌和神情態度是如此的矛盾,卻又如此的協調,像個謎一般,曲曲折折一眼望不到答案。
段兆陽承認,他是被勾起強烈的興趣了,這個謎樣的女子,引起了他強烈想要收藏的慾望。
想要將她納為己有,用一輩子的時間,慢慢的解開謎團,探尋答案。
他的人生,將會有趣得多了,他決定豪賭一把,就用自己下注。
跑了一上午,慕郁晨累攤了。一聽段兆陽要請吃飯,二話不說拿了背包就跟著走。
從下班後和羽茵過來他們的小套房開始,她就義務的接下佈置妝點的工作。
買地毯、買和式桌、買坐墊、檯燈到買茶具,只要她提出的,段兆陽和小陳幾乎毫不考慮就全盤接受,一趟一趟的出外採買,到現在,總算把一間空洞單調的小套房佈置成一個舒適溫馨的小窩。
這對兩個單身在外的大男生而言,不啻是給自己打造了一個獨立的「家」。而對慕郁晨來說,室內置本來就是她的興趣,可以放手一展所長,自有一番成就感。而最高興的,莫過於羽茵了,她已經可以想見以後無數個日子和喜歡的人窩在一起品酩聊天的甜美畫面了。
一行人興高采烈的去吃飯慰勞,還開了幾瓶啤酒慶祝「大功告成」、「新居落成」,雖然各懷心思,但大夥兒對慕郁晨的「功力」可是傾心佩服,頻頻敬酒;除了不善飲的羽茵以外,其他的人不知不覺就多喝了幾杯。
飯後,猶覺不夠盡興,羽茵起哄去唱歌。沒辦法,今天難得才四個人,趁著郁晨也在場,她還想和喜歡的人多相處一些時間,捨不得這麼早就回去。
三比一的票決下,孤立的慕郁晨拗不過大家的決議,又不想掃了大家的興頭,只好拖著疲憊的身心,往KTV出發。
羽茵的歌聲甜美清柔,連較為高亢的音域都能唱得婉轉繞樑如乳燕歸啼,不輸給當紅的原曲主唱者;而這也是她最引以為傲的特長,難怪迫不及待的要來唱歌盡興,主要的目的也是想在段兆陽心裡製造一些特別的印象。
一曲既罷,大家熱烈鼓掌,螢幕上接著出現的是段兆陽點的老歌:如果你是我的傳說。
在燈光幽微的包廂裡,段兆陽刀鑿般深刻的五官,更顯得俊逸惆儻,如子夜星辰般深邃的黑瞳,配合著詞曲的意境流轉著款款深情,略帶沙啞的溫柔嗓音,如情人的喃喃低訴,聽得羽茵如癡如醉,一顆心仿如春陽下的殘雪,軟軟消融。
慕郁晨窩在沙發角落裡,耳中聽著這首青春時期校園流傳的熱門情歌,腦海卻不由得浮起多年以前那個青澀叛逆的年代,那個孤單寂寞、一心渴愛的自己,也曾有個陽光般的多情少年,為自己唱過這首歌……
罷!罷!罷!
為情癡狂、為愛燃燒的青春情事,早已剩一片灰燼,不顧一切奮身投入愛慾橫流的少女,如今已是昨日黃花。
她點起一根煙,在白霧繚繞中譏嘲自己幼稚的天真和傻氣,迷的水眸裡,浮起一片滄桑的孤寂。
這淡淡的蕭索,若有似無的愁緒,並沒有逃過段兆陽敏銳的雙眼。在他深沉的心思裡,慕郁晨神秘的情緒轉變,彷彿正在對他招手,要他來解開佳人身邊層層隱約的輕紗。
麥克風在一陣傳遞之後,小陳像忽然想到似的提出了質疑:「咦?郁晨怎麼都沒唱?」
「耶!對喔,你點了什麼歌?怎麼都還沒出來?」羽茵興致勃勃的唱了三、四首之後,也突然才想到一直靜坐在旁默默抽煙的郁晨。
打起精神揚了揚嘴角,慕郁晨淡淡的笑著說回道:「我不會唱這種歌。」
「不會吧?這兒有幾百首耶,不可能沒一首會的。」羽茵熱切的替她翻閱著歌本。
「不是不好意思唱吧?你可是公司的大姐大啊!」段兆陽也出口激她。
大家仔細一想,確實沒聽過她唱歌,不由得好奇心大起,更是糾纏不休,非要她唱首歌才肯罷休。
「不是,不是!我是真的不習慣拿麥克風唱,我一向在家用吉他自彈自唱慣了,有自己習慣的節奏,拿了麥克風不曉得為什麼就跟不上拍子了。」慕郁晨紅著臉解釋。
她自小就習慣隱藏自己,不愛在人前曝光,也不愛出風頭,更遑論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拿著麥克風高歌了。那只會讓她手心冒汗,窘得無地自容,無關唱得好壞的問題,總之,她就是不愛別人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就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