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幸運
鍾慕卿失笑,果然還是小公主的性子,說風就是雨。
「公主如果把它種植在皇宮花園裡,與那些嬌艷的花朵可不相稱。再說蓑草又沒什麼觀賞價值,種在那裡不合適宜。」
她不禁語塞,好像有點對哦!
「蓑草雖為賤物,可以輕易得到,但直到現在,大夥兒還沒有找到比它更適宜製作避雨的東西。」
「可是……」
「臣知道,公主外出一向由侍女撐傘。非但很雅致也方便輕捷,可是其他百姓不一定買得起。」
他面色如常,並沒有諷刺她不識人間疾苦的意味。
「所以更多時候大家不分尊卑,外出遇雨都會穿這種蓑衣,因為很方便。」
「哦,原來如此。」詩華似乎懂了,可總覺得他言語之中有另一番意義。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去努力思索著。
如果太傅看到她現在勤於思考的模樣,一定會感動到老淚縱橫--這個刁蠻的公主終於有人可以治住了。
「照你這種說法,我突然想到,有些人也是這樣--乍看很不起眼,但事實上卻獨一無二、不可代替囉?」
鍾慕卿微愣,笑著搖頭,繼續烘烤自己的衣服。
其實,他是想說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用處。雖然人生來並不平等,但總可以透過自己的努力,成為對國家社稷,對百姓有用的人。如果一味自怨自艾,就只能沉淪下去,而且毫無用處。
「我覺得你就是這樣啊!」詩華一掀衣簾大聲宣佈。「你以前是養馬的,後來卻成了打勝仗的將軍。如果誰因為你的出身而輕視,那他肯定要吃苦的!」
話說到此,她彷彿聯想到什麼,隨即委屈噘起小嘴。「就像我,不僅輸了,還被該死的蛇咬一口。」
鬱悶死了,歷代有哪個公主像她這麼倒楣。親哥哥不疼自己還要被別人欺負,雖然自己也有小小不對的地方啦!
「公主,外面風大,請小心身體免得受了風寒。」
詩華歪頭,奇怪他那麼緊張幹什麼。視線向下--
「啊!」清脆尖叫立時迴盪在破廟裡。
鍾慕卿目不斜視,滿臉通紅的趕緊把半干衣衫穿在身上。剛才他不小心看到春光,手便被火焰燒著了。
人果然還是安分守己比較安全。
詩華覺得自己從小到大沒這麼狼狽、倒楣過,被毒蛇咬不說,自己還主動讓人看光光。
是報應嗎?那真太殘忍了!
忽然一團衣服蓋到頭頂上,眼前頓時黑暗。等把衣服扯下來時,頭髮也被弄到凌亂不堪。
「公主,外套已經烤乾,您可以穿上,別著涼。」
鍾慕卿抬頭望了望外面,雷雨已經過去,現在雨淅淅瀝瀝的,大有轉晴趨勢。
「哦,是嗎,知道了。」
羞愧之餘,詩華公主似乎為剛才瞧見「景色」所震撼,不禁有些呆呆的。
從小長在深宮,規矩多多,約束多多。像剛才那「驚鴻一瞥」,是空前的,似乎也是絕後的。
鍾慕卿不知道自己長期在軍營鍛煉出的結實精壯體格,已對某人造成嚴重的衝擊,還吝嗇的用半干衣服遮住。
好失望,沒的看了--自己簡直像個小色鬼,詩華心裡暗罵。
背過身把衣服穿到無可挑剔的狀態,她清清嗓子說道:「我準備好了,鍾慕卿你呢?」
「快好了,把外衫烤乾就可以。」竹竿上的外衫已被全部拿下,他們之間一下子變得全無阻隔。
雖然不是第一次近距離觀察他,卻是有別於以往帶著仇恨戲弄的心情,現在看他,發現他真的好有男子味道哦!
如果說皇帝哥哥是承襲皇家風範,有著高貴不可及的氣質,他就是俊美而充滿著親和力。
而且--嘿嘿,他的身材比周圍那些孱弱的文官好太多了!她絲毫不臉紅地想著。
他的胸膛好溫暖,胳膊也有力氣,可以輕易抱起自己,那樣以後推鞦韆可以指定他啦!
難道所有武將都這樣?詩華疑惑了。
但是,其他將軍不是叫髯鬍子、就是滿臉橫肉,看起來就覺得好凶喔!
嗯,看來看去還是他最帥,而且性子溫和,被自己那樣捉弄,還能不計前嫌救自己。
在詩華專注而不加掩飾的目光注視下,饒是鍾慕卿皮粗肉厚也受不了,何況他臉皮原本就薄的很。
「公主想不想聽聽臣帶兵時的趣聞?」該用什麼打點岔,調劑氣氛。
「好耶好耶我想聽,那些老頭子總是說些故紙堆裡的東西,煩死人了。」所以經常逃學不是她的錯。
轉移話題成功!
鍾慕卿開始講述起他熟悉的軍營生活。而這一切,對自小獨處在深宮的詩華來說,是絕對新鮮而有趣的。
小雨已經停了,廟裡之人似乎並沒有察覺。
一個眼光盯著火焰陰影處娓娓道來。一個雙手撐著臉頰帶著甜甜笑意,目不轉睛盯著敘述之人。
目光雖然沒有交集,卻有種若有似無的情愫偷偷地滋長。暴風驟雨的仇恨過去之後,是春風化雨般的寧靜詳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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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吸蛇毒的時候,不小心咽進一點唾液,再加上風雨交加,破廟裡乍暖乍寒,鍾慕卿不得不再次面對太醫。
還好,只是風寒等一些小病,不像上次喝了巴豆那麼丟人。和她在一起,自己總是不得安穩啊!
他將雙臂枕在腦後,出神的望著床頂。
有些東西明明不去想,卻還是那麼倔強的侵入到腦海裡。比如破廟裡的點點滴滴,比如某個人的一顰一笑……
鍾慕卿敲了敲腦袋,強迫自己去想兵書、想戰略。
「公主,將軍在休息,您先回去好不好?」僕人忠實的執行命令--客人一概不見。
不過此時聽起來這聲音非常刺耳。他下意識皺了皺眉,無法解釋內心有種名為渴切的情緒。
「鍾慕卿,你身體好點沒?」
人未到,聲先到。話音剛落,門房就陣亡了。
「我帶了一些補品,還有,皇帝哥哥也要你好好養傷。」她的臉紅撲撲的,剛剛衝破層層封鎖,總算進到這裡。
在門開時刻,他迅速將外套穿戴整齊,剛才慵懶閒適的樣子一掃而空。示意僕人退下,讓公主坐了上首。
「你這裡好樸素,一點好玩的東西都沒有。」詩華好奇地望望這望望那,純男性的房間還是第一次來,與自己的屋子實在大不相同。
「傷口好了?」她生龍活虎的模樣哪裡像是被蛇咬過,相較之下,自己未免太不濟事。鍾慕卿搖頭苦笑。
「完全沒問題!」詩華站起來跳了跳。「太醫用了什麼什麼藥的,連痕跡都沒有,就是被哥哥罵了比較傷心。」
「那就好。」她一身冰肌雪膚,若多了那些傷痕,未免可惜。
「嗯……可以叫你慕卿嗎?」她歪頭燦爛微笑。
「隨公主高興。」
「我親手做的,嘗嘗看可以嗎?」她捧著罐子倒出一碗棕色湯藥。
「是用補品熬在一起做的,這對身體很好,都是從太醫院拿出來的哦,外面絕對沒有。」
碗上冒著絲絲熱氣,味道不怎麼好聞。
看看藥,又看看她,鍾慕卿遲疑著。
「我發誓,裡面沒有巴豆、沒有毒藥,什麼都沒有!」詩華緊張得一本正經發起誓來,小臉蛋嚴肅的不得了。
這就叫自作孽。
以前劣跡斑斑,現在想做好人也不容易。第一次見到她這種模樣,鍾慕卿忍不住輕笑,隨即喝了。
「好不好喝?」她好緊張,大眼睛一眨不眨盯著他。
「謝公主,滿好。」放下碗,他頷首道謝。
「那怎麼就喝一口?喝完好不好?好不容易做好的……」
看著她有些委屈的艷麗小臉蛋,鍾慕卿不動聲色又喝了好多。似在回味似在享受,他緩緩嚥下。
半晌,他才以衣袖擦去嘴邊的藥漬。
「那我就放心了。」長吁一口氣,詩華終於肯安穩坐下來。「這是我第一次親手熬煮東西,好難啊,手都燙到了,你看。」
她獻寶似的把一雙白白嫩嫩的手伸給他瞧,上面有些灼傷痕跡,還有不知什麼物體留下的刮痕。
小鹿般的大眼睛可憐兮兮地望著他,彷彿蒙了一層霧氣。
「臣,惶恐,讓公主費心。」鍾慕卿神色複雜的看著她那雙小手,他何德何能竟讓公主如此費心……
「喂,說過叫我詩華,再客氣我可要生氣了!」她收回手,故意叉腰裝出一副凶狠狀,眼睛圓睜、小鼻子微皺。
他卻只覺得溫馨,與以前只覺得討厭她的感覺截然不同,他心底不由得一緊,不行,他似乎失控了,他絕不容許自己如此……
「看看,浪費啊浪費。」被他出神的視線瞧到有點不好意思,詩華扭頭看見碗裡還有小半碗藥水。
「珍貴的藥材可不能浪費!」說完,就著他喝的碗一飲而盡。「啊!呸呸呸呸,苦死了什麼味道!」詩華轉著圈尋找水,她要被這藥水苦死了。
「慢點慢點,哪裡那麼誇張。」鍾慕卿立刻倒水送到她嘴邊,輕拍著背安慰。真拿這個調皮的丫頭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