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謝佩錡
段立蓮心中疑雲叢生,沈聖梅附耳道:「是老夫人打來的,今天是第三次。」報告完畢,女秘書及時退出戰場。
李飛凡掛斷電話,心裡也很難受。也許是因為原來和母親的感情太好了,一旦發生了這種事,李飛凡對母親的親情也完全凍僵。
「是媽打來的?」她平靜地問。
「你可以不必叫她『媽』。」李飛凡向她投去凌厲的一瞥。
「那我該如何稱呼她?」
「不必稱呼,反正你們不會見面。」
「飛凡,她是生你、養你的母親!又不是你的仇人,你說出這樣的話不會太過分、太不孝了嗎?」她以憎惡的語氣說:「你和媽賭氣了兩年多,也該夠了吧!還是你對陳采縈念念不忘,深恐和媽重續母子情後,遲早有一天會與陳采縈重逢,你怕自己會把持不住?」她當然不是在吃醋,只是故意刺激他。
「你存心嚇人啊?語不驚人死不休。」他以威逼的語氣說:「顯然爸爸把一切全說給你聽了,不過那不關你的事,我自己會處理。」
「你說這話真教人寒心,爸爸當我是自己人才對我坦白,而你卻拿我當外人看。」段立蓮的眼中泛起了淚光,黑亮的眸采就像暗夜的湖面般靜柔。
「我沒有那個意思,只是不想你為這些事情煩心。」李飛凡提醒自己,不能被老婆的眼淚打敗。
「當真不要我煩心,就好好跟媽談一談。」她眨了眨眼,忍住淚。
「你什麼都不瞭解!」
望著他那迴避、防衛的眼神,她輕蹙著秀眉,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你不向我傾吐你內心的委屈,我自是無法瞭解。」她盈盈如水的眸光裡有著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飛凡,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今天你的父母健在,才由得你耍脾氣、使性子,但有一天他們不在了呢?你想過沒有?這世上沒有不死的人,真到了那一天,你會對著媽的墓碑哭泣,還是繼續賭氣?」
她細察他的臉色,繼續軟言軟語地勸慰著,「我不是在詛咒媽,只是勸你『愛要及時』,像我從小沒父沒母,想叫一聲『媽』都沒得叫,我不希望你到那時候才後悔。」
「不愧是當過補習班老師的人,勸人的大道理一堆。」李飛凡顧左右而言他,不願承諾什麼。
「如果不是你冥頑不靈,不想早點與媽和好,也輪不到我大費唇舌。」段立蓮喝了一口柳橙汁潤喉。「我打算找個時間和媽見個面,醜媳婦遲早要見婆婆。我現在先和你報備一聲,以免你事後凶我。」
「我有拒絕的餘地嗎?」他啼笑皆非的問。她根本就吃定了他不敢凶她,就怕她動了胎氣。
她搖頭笑了。「你看不開那是你的事,該說的我都說了。你就當作我和一位名叫邱紅葉的女士交朋友好啦!如果這麼想能使你心理平衡些的話。」
那語氣活像他多沒度量似的,令人氣結。
李飛凡雖氣她多管閒事,他根本還沒有與母親和好的心理準備,但是,眼見她那麼努力地想親近公婆,心底仍是欣慰的——至少他家沒有婆媳問題。
他和母親賭氣是一回事,但他的妻子若因此而看輕婆婆,搞不好他會反過來怒責她的不懂事。這是做兒子的矛盾心態。
段立蓮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嫵媚生姿地笑說:「在想陳采縈嗎?她長得是不是比我漂亮?」
「無聊!我老早忘了她是圓是扁,除非她又站在我面前,我才指認得出來。」他說的倒是實情。「反倒是她欺騙我的惡劣行徑教我沒齒難忘。」
「看來我也要表現得差勁一點,才能使你永記在心。」
「你該不是在吃醋吧?立蓮。」
「你少自作多情了!」她瞠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不以為意的說。他對目前的婚姻生活還算滿意,夫妻嘛!也不需要我愛你、你愛我的天天掛在嘴上。
說起來,這委實不像他過去浪蕩的行逕,但他覺得自己也算玩夠了,所以一得知段立蓮有身孕,便由著一股莫名的衝動推著他走向婚姻之路,他明白自己不會後悔,也不希望段立蓮有後悔的一天,所以便盡可能的待她好。他也很感謝父親,把她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地疼愛著。
段立蓮是個正直而善良的人,不管是誰,只要一喜歡上她,就會一直喜歡下去。
邱紅葉第一次和段立蓮相約喝下午茶,便對她非常有好感,後來兩人便常常見面,婆媳間的感情愈來愈好。而由於邱紅葉常常把媳婦掛在嘴上,惹動了陳采縈的好奇心,最後連蔡亮甫和蔡長亨都裝作無意間巧遇,在女人的茶會上和段立蓮見過面、打過招呼。
李飛凡作夢也沒想到,老婆居然偷偷地和他的舊情人陳采縈交上朋友,還和他的「仇敵」蔡氏父子講和,有說有笑的。
她以清靈的神志、敏慧的心腸,把親戚們逐漸聚合起來。
就像李清雲常掛在嘴上說的——傳家有道惟存厚,處世無奇但率真。
懷孕八個多月,段立蓮的身子漸漸臃腫起來,行動不便,也逐漸減少外出。生產時需要用到的,以及嬰兒用品都已添購完備,她沒告訴李飛凡,大部分是邱紅葉送的,但她總覺得他心裡有數,只是不說破而已。
這天,當周冰瑤撥她的手機,約她到外頭碰面時,她著實感到意外。
段立蓮婚後,有兩、三次主動約周冰瑤見面,卻都被婉拒了,理由不是陪婆婆到大餐廳為某某親戚接風,就是要和丈夫陳思陽甜蜜約會,或陪小姑去逛精品店,總之,日子過得豐富極了。
段立蓮聽了也代她歡喜,而且也聽出妹妹不歡迎她找上門去,只差沒言明「有事CALL手機,最好是沒事。」
修養再好的人也不願拿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周冰瑤既然防她如防賊,段立蓮也不會自討沒趣。
今天周冰瑤突然說要和她見面,段立蓮自然感到很意外。
「我給你地址,你到我家來吧!」她實在懶得外出,家裡有李嫂天天大展身手做菜熬湯為她滋補身體,也不用浪費的到外面去吃。「飯菜都上桌了,不差你一雙筷子。」她都聞到香味了,今天李飛凡會回來吃中飯。
「你真可憐啊!姊,肚子都那麼大了,還要做飯等丈夫回來吃。」周冰瑤憐憫的說,語氣卻近乎高興。「好啦、好啦!不妨礙你做賢妻良母,不過,下午你要過來SOGO百貨的二樓,我請你享用『AFTERNOONTEA』的水果蛋糕,一級棒喔!要不然你也可以吃英式司康,就是可以自己塗奶油和藍莓醬當餡料的點心,不會很甜,也是不錯的選擇。」
「好像不太便宜?」段立蓮冷淡地說。
「我請客,你放心,思陽為我申請了好幾張信用卡。」周冰瑤亟欲讓姊姊明白她現在是多麼不同於以往,她有能力請客。
段立蓮聳聳肩。「那好吧!」反正她每次打電話來,都不忘強調陳思陽待她如何的情深義重,聽多了,感覺也淡了。
吃中飯時,段立蓮忍不住歎氣,「我覺得冰瑤似乎變了很多,光聽她講話就感覺很俗不可耐。」
「因為她釣到一條大魚了。」李飛凡淡淡地譏諷道。
段立蓮沉吟道,「陳家的家境是比冰瑤的養父母家好多了,但伯父伯母都是很保守的人,不鼓勵奢侈浪費,希望冰瑤別過分的恃寵而驕才好。」
「恃『寵』而驕?」李飛凡嘲弄地抬起一道眉,「她果真得寵嗎?」
「飛凡,她畢竟是我妹妹,我希望她得寵。」
「小傻瓜!」他低歎一聲,不忍在這時候拆穿西洋鏡。
到了約定時間,李飛凡堅持送她到SOGO門口,不讓她自己開車。
她走進二樓的日式下午茶餐廳,便瞧見周冰瑤也大著肚子對自己招手,一時間真有種恍如隔世之感。
周冰瑤已經點好最貴的飲料和點心在等她,卻故作矜持地淺笑道:「盡量多吃一點,別客氣。」
段立蓮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冰瑤,你太浪費了。如果你等我來再點,我只需要一杯飲料就可以了。剛吃飽飯,你叫這麼多點心誰吃啊?」
「我吃。吃不完就放著嘛!我說過了我請客。」
「我們是姊妹,需要這樣擺闊嗎?」段立蓮不以為然的說。
「我負擔得起,你就別嘮叨了。」周冰瑤沒好氣地嘟嚷道:「我從小就渴望有一天變成大富翁,走進豪華的餐廳,點了滿滿一桌的好料理和昂貴蛋糕,就算吃不下,看了也開心,也教旁人看了嫉妒。」
段立蓮好笑地搖搖頭。「我怕人家會笑你是凱子,要不然,便是驚奇哪來的餓死鬼或大胃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