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謝佩錡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那我就不用說大多了,快走吧!」
陳思陽攬住她肩膀想上車她再次逃縮。
「我——你——知道什麼?」
「不是剛才冰瑤終於跟你通上話了,所以你才會出來等我接你嗎?」
「冰瑤——對了,冰瑤在哪裡?」
「在醫院。」
「在醫院?她在醫院裡做什麼?」
「立蓮,你是不是生病了?語無倫次的。」陳思陽有點心煩,卻依然耐心地說:「上醫院當然是受傷或生病才會去。我說你實在不應該讓冰瑤開你的車出去,她是新手,又在夜間照明不好的時候,結果出事了,車子撞上安全島,人也被送到醫院急診室。」
「冰瑤出車禍?」
「幸好沒受什麼傷,聽護士說她驚嚇過度,一直在尖叫,醫生只好幫她打了針鎮定劑,到今天早上醒來才聯絡上我,叫我來接你。」
「那珞珞呢?」
「冰瑤說她昨晚還沒接到尤珞珞就小小心出車禍了,今天早上兩人聯絡上,還被尤珞珞罵了一頓,才曉得尤珞珞昨晚等到十一點多沒人來接她,自己叫拖車廠把車子拖回去修理,也就沒辦法去別墅跟她會合。冰瑤一得知別墅裡只有你一個人,便叫我趕快過來接你。」
段立蓮的頭又開始疼痛,而陳思陽被她蒼白的瞼色嚇壞了。
「你別難過,立蓮,冰瑤沒事了。走吧!我們一起去醫院接她出來。」他扶她上車,這回她沒拒絕,心中湧起彷彿被惡魔的披肩掃過一樣的陰鬱思潮。
沒有人能對她被侵犯之事提出解釋,她找誰申冤去?又要向誰討回公道?冰瑤和珞珞昨晚都沒回別墅,那麼是不知名的歹徒以為屋裡沒人,進來行竊,而她倒楣的碰上了?一定是這樣子的。
她真恨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才會遭此不幸。
她用雙手蓋住整個臉孔,心想,她一定正在作夢,這件可怕的事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和陳思陽皆出身於中產階級,他們都相信天長地久、白首偕老的神話存行,不是那種「只要看對眼馬上可以上床廝殺」的新人類。陳思陽相信她的清白,一如她相信他不曾跟別的女人亂來。
他們之間還會有未來嗎?
她愛陳思,卻將丈夫的權利給了另一個男人,雖然是在昏迷中遭人強迫,她依然無法原諒自己。
「立蓮!」陳思陽輕拍她的肩膀,她反應很大的把自己縮到門邊,他反而嚇了一跳。「立蓮,你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看起來很不安,像在害怕什麼,你怕我嗎?」他覺得很滑稽的聳聳肩。
是的,我怕你。段立蓮吞下這句絕望的話,心裡的歉疚使她不敢親近他,像以前那樣環抱住他的腰,仰首承接他的吻,感受他的懷抱所帶給她的安全氣息。
她認定自己已經失去了資格而悲哀著。
一路無語的來到醫院,走進急診室就聽見女人的哭嚎聲,哭得那麼慘、那麼痛徹心扉,彷彿正遭遇到人生最大的打擊。
陳思陽和段立蓮以為是周冰瑤在哭四隻眼睛忙不迭的尋人,但眼前的兩排床位都不見她的蹤影,最後才在醫療室的門口發現她在那兒探頭探腦的,哭嚎聲乃是從裡面傳出來的。
「冰瑤!」陳思陽出聲喊她,呼出一口氣。「我們以為哭的人是你。你沒事,可以下床了?」
「點滴打完了,醫生說我可以回家休息。」周冰瑤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突然向段立蓮深深一鞠躬。「姊,對不起!把你的車子撞壞了,我會努力打工賺錢賠你修車費的。」
「不要緊的,你沒事就好。」段立蓮怎有心情計較這個?
女人的哭嚎聲一直在刺激大家的神經。
陳思陽微皺眉。「裡面的病人傷得很嚴重嗎?哭得這麼淒慘。」
周冰瑤正巴不得有人問起,她放低聲音說:「聽陪她來的人告訴醫生說,她昨晚一個人在家,被兩名歹徒潛入搶劫,還慘遭輪暴!已經報警了,現在正請醫生開驗傷單,準備提出控告——」
段立蓮如遭雷極,不由自主的僵住了,腦子也頓時一片空白。
周冰瑤清楚的捕捉到段立蓮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知道她正陷入短暫的恍惚狀態中。一抹隱約的微笑牽動了周冰瑤的嘴角,使她那張小而尖的臉龐顯得神秘而深不可測。
她相信命運之神開始站在她這邊了,什麼都可以安排,唯獨一個慘遭歹徒輪暴的女人出現在急診室裡沒法子安排。這是天意!老天有意成全她周冰瑤的戀情。她相信!
「女人碰上這種事最可憐了!」周冰瑤故作天真的說,看見段立蓮的臉色煞白,更是趁勝追擊。「不知道她有沒有丈夫或男朋友?她的丈夫會體諒她嗎?要是還沒結婚,我敢說她這輩子都不敢嫁人了。」
女人有時比男人還殘酷,特別是在情敵相見分外眼紅的時候。
午後的陽光溫暖了她,她悠悠醒來。
段立蓮的心中只存著自我厭惡的苦澀念頭,但願長睡不願醒。
任她如何努力回想,也拼湊不出昨夜那張侵犯她的男性臉龐,一股悲涼而尖銳的痛苦深深掃過她的心頭。
她不曉得自己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何沒有像急診室裡的那個女性受害者一樣悲天搶地,被恐懼、不安全感夜夜鞭笞著,食不知味、夜不安枕?面對如此撼人心扉的打擊,只因她是在昏迷的狀態下失身的,所以不知恐懼?
她不甘、憤恨、痛苦、心碎,但是沒有恐懼。為什麼?平躺在床上,她疲憊虛軟而又心酸難抑地拚命咬著自己的嘴唇,淚水才不至滾落。
心中的陰霾何時才能釐清?原本已抓在手心的幸福是否已幻化為泡影?一抹酸澀悲涼的感慨充塞她的心底。
房門突然被打開,當她接觸到陳思陽那雙盈滿柔情與關懷的眸光時,她幾乎是愧於接受的。
「你怎麼還沒回去?」
「我不放心。」陳思陽坐在她的床邊,有點擔心的看著她。「冰瑤被尤珞珞約出去了,我不放心你一個人。立蓮,我真的擔心你,你吃也吃不下,臉色蒼白得像幽靈,我問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說不是,卻又一回家便倒在床上,你教我如何捨得下、走得開?立蓮,乖乖的,跟我去看醫生吧!」
「我不需要醫生!」她坐起身下逐客令。
「立蓮!」
「你不要管我!拜託,你回家去吧!別管我。」
「我怎麼可能不管你?你是我這輩子最愛的女人,也將是我的妻子,你的喜怒哀樂都會牽動我情緒、左右我的感情,我怎麼能不管你?」陳思陽憎惱她對他的不信任,氣急敗壞的大聲道:「立蓮,你有什麼心事儘管可以對我說,而不是自私的將我摒除在你的心門之外。」
自私?段立蓮綻出一抹令人心憐的微笑,別具深意地說:「你不會想知道的,思陽。」
「立蓮,你把我當成什麼了?」陳思陽的臉扭曲了。「你一向是那麼溫柔可人、善解人意,為什麼突然變得陰陽怪氣又不可理喻?」
段立蓮的心抽痛了一下,他的指責無疑是雪上加霜,她的眼眶濕潤了,淒楚地蠕動著嘴巴,竭力克制著不把真相說出口,她知道他會受不了。然而,她亦無顏裝作若無其事的嫁給他。
「思陽,我對不起你,我們不能結婚了。」
「你是說——」他張口結舌。
「對不起,我們分手吧!」她痛下決定。
「你在說什麼啊?立蓮。」他手足無措地白著臉嚷嚷,「我一時心慌才會說幾句重話,我沒有真的要怪你的意思,你怎麼一點也開不起玩笑,突然說出要分手的話?」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決定不嫁給你了。」
「為什麼?」他跳腳,不敢置信地問。
「沒有原因,就是不嫁了。」惻然的情緒輾過她心頭。
他低咒了一聲,臉漲得通紅。「你要胡鬧也該有個分寸,婚姻大事能兒戲嗎?究竟你對我有何不滿,你乾脆敞開來說清楚好了。」
「沒有,真的。思陽,你的一切我都喜歡——」
「喜歡到要跟我分手?」他咬牙冷哼道。
「思陽,我們好聚好散吧!」她方寸大亂的央求道。
「見鬼了,你莫名其妙、無理取鬧!我不懂是什麼原因改變了你?別耍我,立蓮,男人最受不了被他所愛的女人耍著玩!」
「我沒有,我是為了你好。」
「那你給我一個『為我好』的正當理由。」
他的臉色從沒有那麼陰沉難看過,他目光如炬地緊盯著她,幽深如海的黑眸裡隱藏著被傷害的痛楚。
段立蓮不忍再瞞下去了,長痛不如短痛,即使這個決定將會撕裂他倆之間圓滿的關係,但她知道她已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