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小魚
「不行,夫人的身體還沒康復,大夫交代了要好好休息。」自從福晉被氣死的消息一傳出,府裡多數人對她們這對主僕均以異樣目光相待。表面上是恭敬順從,背地裡卻是吱吱喳喳的蜚短流長。
她自己是無所謂,反正這些下人的德行她是看得熟了;只要主子一疏忽就拚命偷懶、亂說閒話;她慶幸的是映月都被她押在榻上休息,沒踏出房門一步,要不然聽見這些閒言閒語,恐怕身體又要氣壞。
「夫人,喝藥了。」銀兔兒把藥碗捧到映月面前,催促主子喝下。要勸映月喝藥真不是件簡單的事,幾番經驗下來,她知道不能把藥吹得太涼,因為等這番推拒與勸說的例行拉鋸戰結束,藥湯正好溫熱,不冷也不燙。
「還喝?」她現在一聞到那股藥味就反胃。
「不喝。」
「為什麼不喝?」銀兔兒捺著性子陪她繞圈圈兒。
「每天喝好幾碗,少喝一次也沒關係。這次就省了吧!」
「省了這一碗,就會有下一碗。」銀兔兒把被推開的碗又湊近映月唇邊。
「請喝。」
「不喝。」
「夫人,銀兔兒求你、拜託你喝?」
「銀兔兒,你每次都這樣欺騙我。這次我不上當了。」別開頭,映月瞪著床壁,說什麼都不肯乖乖就範。
唉!連這招都沒用,她得想些新的招數了。
「給、我、喝、下、去!」好個輕柔卻又威嚴的警告啊!銀兔兒正想向那位開口相助的人道謝,一回頭卻被愣得差點兒打翻了藥湯。
「貝勒爺吉祥!」
「起來。」接過碗,元鈞揮揮手。
「你先下去。」他的目光緊緊盯著依然背對著他的映月。
「怎麼又不喝藥?」歎口氣,元鈞瞟向她被子下的雙腿,心裡又是疼惜又是愧疚。
「要喝時我自然會喝。」曾經日夜想著他、盼著他,這會兒人都在她眼前了,她反而不敢面對。
「你出去,我想睡了。」剛剛還吵著要下床,現在又突然想休息了,擺明了是逃避。
靜默了一會兒,她聽見瓷碗擱在小几上的聲音,以及一聲輕輕的長歎。
心頭突然一陣抽緊,酸得她差點落下淚來。
「這陣子發生的事,我聽說了。」再開口,他的聲音仍然平靜,沒有方才歎息聲中的無奈與疼痛。
「喔。」是嗎?他知道了?「我氣死了你額娘,你也聽說了嗎?」
「聽說了。」
「那,什麼時候要休了我?」她的心好痛,痛得好想哭。
他也和別人一樣,都認為是她的錯嗎?
「為什麼要休了你?」這會兒他又是莫名其妙、哭笑不得的聲音。
「我是『聽說』了這麼個傳聞,可不代表我真的相信。」慢慢轉回頭,映月望進那對她想念了好久的眼睛。
「是……是嗎?」現在她是真的又想哭又想笑了。
在她凝眼望他的同時,元鈞已經湊上前偷了個香。
「想氣死我額娘,你有潛力,但是還沒有這個實力。」捧著她的臉,元鈞與她額抵額,一張嘴在她臉上誘惑的吹著氣。
「我問過大夫了,額娘本來就有心口疼的毛病。你和她吵架只是讓她發了病。想把一個人活活氣死,可沒那麼容易。」
「這跟我氣死她有什麼不一樣?」總之就是她這個媳婦不知尊重長輩,公然頂撞回嘴,所以把福晉給氣得發病。
看著她又皺起眉頭,元鈞忍不住失笑。坐直身子,他又捧過那碗藥汁。
「先不說這些,你把藥喝了。」他怎麼還記得?原本想這樣矇混過去的。
「我現在不想喝。」
「那你什麼時候想喝?」他也鍥而不捨。
「我不知道。」頭一甩,映月下巴昂得高高的,根本不想看那碗黑黝黝的藥湯一眼。
「我說了,喝下去!」這女人老是這樣!
「我說了,我不要!」這男人老是這樣!
馬上又對峙起來的兩人拋開方才溫馨美好的氣氛,互不相讓。
突然一個很不搭軋的輕笑聲插入,讓兩人劍拔弩張的局面暫時停歇。
「那是誰?」映月問道,看元鈞那張突然冷掉的死人臉,他一定知道來者何人。
「元鈞貝勒,這位就是你新進門的夫人嗎?」一個嬌麗女子裊裊婷婷的步入房間,肆無忌憚的打量著映月。
「映月,她是皇十四格格,瓏玉格格。」剛剛怎麼沒要門房落下大鎖,誰也不許進來呢?唉!
「格格吉祥。」映月正想翻身下榻,卻被元鈞一把壓住。
「你身體不方便,禮就免行了,相信格格也不會在意。」他這般先聲奪人,教瓏玉也不好反對,省得傳出去壞了她的名聲。
「是啊!你休息重要。」瓏玉笑容可掬的說道,移步到元鈞身邊,故意以三人都聽得見的音量說話:「元鈞,你也真是的,怎麼都有了我還去招惹她?」一句話說得兩人臉色倏變——雖不相同,但都一樣難看。
「你有了她還來招惹我?」映月心火大起,狠瞪了那對礙眼的姦夫淫婦一眼,怒聲大喊。
「銀兔兒!貝勒爺回來了,瓏玉格格也來了,咱們該走了!」不等元鈞反應,她怒瞪著他,一字一句說道:「我留在這兒是因為你要我等你回來。我等了,你也回來了,所以現在別再礙著我,讓我走!」她沒力氣了。要等的她等了,要忍的她忍了。現在,她不用等,也不須忍,但是要她和別個女人爭寵奪愛,她做不到!
第9章()
「你誤會了。」掰開瓏玉攀在他臂上的手,元鈞忙把要下床的映月制住。
「你聽我說行不行?」死瞪著他,映月的眼神幾乎要將他撕碎。
「你確定你想白費唇舌?」
「你身子還沒好,別氣呀!小心又氣壞了身體。」惟恐他們夫妻不亂的瓏玉在一旁潑油點火,攪和得十分徹底。
一道殺人目光馬上射到瓏玉臉上。
「不好意思,瓏玉格格,我說話的對象是元鈞貝勒,請您先出去好嗎?」雖是問句,映月眼中的怒火卻不容許她反對。
「瓏玉格格,你是來找織月的吧?」相較之下,元鈞顯得冷靜多了。
「我請人帶你過去。我和我的夫人有家務事要討論,恕不招待。來人,帶瓏玉格格到織月格格那兒去!」好不容易打發了瓏玉格格,映月雙眼怒火高張,下顎高昂,一副不認輸的模樣。
「你不必解釋了,沒有那個必要!」拉過桌邊的凳子,元鈞定定的看著她的怒顏。
「請問一下,你可是在吃醋?我的夫人。」
「抱歉讓你失望。」映月硬扯出一個甜笑。
「我不是。」
「既然不是,你大可不必生氣,更不需要離開。」除了吃醋,他想不出其他可以解釋她突然暴怒的行為。
轉頭直視著元鈞,映月突然笑了起來。
「你以為我在吃醋才這麼說?錯了。我本來就不打算留在這兒,之所以沒有離開是因為我答應你要等你回來。現在你回來了,希望你也不要攔著我。」歛起笑意,她定定的看著他。
「讓我走。」
「你忘了你是成過親的人,是我的妻子?」對她異常的反應與堅決,元鈞有些心慌意亂。
「我知道。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還像個笨蛋一樣在這兒等你?」對他的質問,她似乎覺得可笑。
「我不是皇親國戚出身,這些繁複的禮儀我也沒學過,和其他人交際應酬我更不會。你要我留在這兒做什麼?」
「這些可以學。」她的理由根本不成理由。
「為什麼都是我在適應?不公平!你和其他人都站在雲端,卻要我從地上自個兒爬上去?我不要!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麼你就硬要把我拖到你那兒去?」她已經心力交瘁,也不管自己說得語無倫次,心中的委屈不平突然就爆發出來。
「你根本不問我想不想過這種生活、想不想成為你的貝勒夫人,淨是耍手段要我照你的計劃去走。你不知道自從住進這兒,我心裡的壓力有多大!」
「你的壓力在哪裡?」
「我的壓力就是你!」咆哮之後,緊接而來的是沉默。
大概沒想到她會這麼回答,元鈞靜靜的低頭想了一會兒,目光再度回到她激動得已通紅的臉龐。
「我所做的一切,對你而言是壓力嗎?」他沒想過。他只知道自己所渴望的事物一定要想盡辦法留在身邊,他只知道她正是他所愛的、所渴望的。
這樣處心積慮、用盡心思的留下她,對她反而是壓力嗎?
看著他有些茫然、有些失落、有些歉疚的表情,映月終於落下淚來。
「是的。」
「和我成親,你並不覺得幸福?」定定的看著她,他仍然不願一切就這樣結束,依然尋求著挽救的機會。
「可是你剛剛見到我時,我覺得你是開心的。」
「我開心,因為我喜歡你,也許可以說是愛你。可是這並不代表嫁給你我會幸福。」映月悲淒的搖搖頭。
頓了半晌,她終於說出心底的感受與深埋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