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小葵子
逸傑雀躍地跑向緩緩走來的葉老,高興地投入來人的懷抱。「外公,你怎麼回來啦?!」
「阿姨生日我能不回來啊!」葉老笑逐顏開地撫著逸傑日益健康紅潤的臉蛋,極為滿意地道。「翠姨終於把你養出肉來,難得、難得!」
「才不是咧,是芸阿姨養的啦!」他舉手指著正和秦惟岑走來的夏芸。
「梅……兒?」夏芸飄忽的倩影宛若葉梅再世,葉老禁不住老淚縱橫,遲疑的腳步一直躊躇不前,深怕一往前葉梅就此魂飛魄散。「梅兒……」
「爸,你別和岑哥一樣被她騙了!她根本不是姐姐,你們看清楚好不好!」一旁葉蘭,尖酸地叱喝著夏芸矯揉造作的詭計。
一語驚醒夢中人,葉老這才拭目看清,夏芸果真不是他的女兒。
但如此相似的神韻,葉老寧可神志不清也不要美夢覺醒;他多渴望最貼心的葉梅能多留人世幾年,就算再折他十年、二十年陽壽都好!
葉老拄著枴杖,顫抖著雙腿步向夏芸,夏芸雖是惶惑卻連忙上前迎上葉老。
兩人雙手緊握,暖烘烘的小手握在葉老乾硬的掌中,讓他不由得悲從中來。「你很像我的梅兒,如果真是我的梅兒該有多好!」
「外公,你也這樣覺得對不對?」逸傑巴著葉老,一副覓得知音的欣喜模樣。
自第一眼見到夏芸的時候,逸傑就覺得她和照片裡媽咪的模樣很像,所以在心底一直把她當作母親般看待,藉以體會母愛的溫暖。
「不要亂說話!夏芸就是夏芸,她誰都不像。」秦惟岑慌忙地一手將逸傑拎開,極力地否認他們說的話。
然而,他斬釘截鐵的說詞卻令夏芸更加懷疑。
回溯樓梯上與面試時秦惟岑的驚訝與狂喜,逸傑站在茶几上的屏氣凝神,葉蘭瑩的話,和剛剛那些工的目光,在在證明她與葉梅有著許多雷同。
夏芸一瞬也不瞬地看著秦惟岑,她一顆心緊揪著,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他才沒亂說!你就是太愛姐姐才不能接受她往生的事實,每天堆首在工作中麻痺自己。」葉蘭想喚醒秦惟岑假象的愛情,並轉頭嚴厲地打擊夏芸。「你以為他愛的是你嗎?不,是我姐姐!」
「葉蘭——」
秦惟岑目露凶光地斥喝著,而白廷育則是為了保護夏芸上前以身體擋在夏芸跟前,不讓葉蘭有傷害夏芸的機會。
夏芸依舊目不斜視,她眼巴巴地等待著秦惟岑的一句話。
「七年前你向姐姐學中文,偷偷暗戀姐姐一年才對她表白。那天可是我的生日,你當著大家的面對姐姐說——『我終於找到你了,小美人,我愛你!』你發了狂地抱著姐一直說小美人我愛你,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葉蘭一徑說個不停。
小美人!原來她一直是別人的替身,可悲的夏芸還巴望他會對她解釋,說什麼日久生情、情不自禁都可以,而現在……她根本就是自欺欺人!
「小美人?」夏芸嗤之以鼻的冷笑,腳步如千斤般沉重地走向秦惟岑,她紊亂的思緒完全無法思考,無助地握起雙拳,指甲陷入掌心都沒有心來得痛!
「告訴我她說的全是騙人的,小美人是我,對不對?」只要他說是,她可以不計前嫌地和他終老,夏芸蓄著滿眶淚水冀望他能告訴她答案。
是的,是的夏芸,你就是我的小美人!秦惟岑在心裡千遍萬遍不斷地答著。
可是,葉老和逸傑圓睜睜的眼珠子直瞅著他,往事已矣,他不能在他們面前承認他沒愛過葉梅的殘酷真相,他更不可以再次在逸傑小小心靈裡埋下難以彌補的遺憾。
眾目睽睽下,他瞻前顧後的始終未啟口。
一秒一秒地在夏芸心裡細數著,十秒過後,她毫不留情地給了他一耳光……
「啪」夏芸摑得秦惟岑心裡一陣刺痛,摑得所有人目瞪口呆!
「這一巴掌是你該受的,從此以後我倆永不相欠!」她的心隨同巴掌聲的落下碎了,她的淚也潸潸滑落,可是她卻克制住激動不已的心緒,以冷漠至極的語氣把話說完。
語畢,夏芸縱然柔腸寸斷,也挺起胸膛拂袖而去。
「秦惟岑,你……夏芸——」白廷育忿忿不平地怒視他,然後追隨夏芸而去。
「芸阿姨……爸——」自責的逸傑不斷扯著秦惟岑的衣袖,要他快去追夏芸。
而秦惟岑卻萬念俱灰的立在原地不動,自始至終他沒說上一字半句。
看來,就屬葉蘭最滿意自個兒精心策劃的結局,她不由得喜上眉梢,在心底暗爽不已。
尾聲
桃園中正機場——
結束了台灣的一切,打算歸根意大利的秦惟岑,默默地攜著逸傑待在頭等艙候機廳,等候這場滂沱如注的大雨放晴。
一早還是秋高氣爽、晴空萬里的好天氣,誰知才登機不久就天色丕變,灰濛濛的下起突如其來的豪大雨;他和逸傑所搭乘的班機雖已滑入跑道,但經塔台指示後仍轉回停機坪。
雨滴辟里啪啦地打在玻璃窗上,貴賓廳的氣氛顯得靜謐沉重,秦惟岑冷漠的表情顯得格外難以親近。
他無神的瞳眸靜靜瞧著落地窗台上,滑落奔流的雨水洗滌著琥珀色玻璃,教他憶起那晚夏芸毫不掩藏的淚痕。
這一巴掌是你該受的,從此以後我倆永不相欠!
那時夏芸冷一言冷語的音容及心如刀割的模樣,時光恍若又回到七年前,他又看到那個受盡委屈無助地佇足公車站前、淚流不止的夏芸。
恍若夏芸的淚雨就從未停過一樣,不斷地在秦惟岑心坎裡流著……
——七年前,初夏
秦惟岑帶著父母的回憶來到台灣,他好奇地搭上公車,沒想到公車上窒間難聞的氣味,讓他難受到了極點。
正當秦惟岑悶得發昏時,一股幽香及時解救了他。當時的夏芸簡直就是他的救星,清新得讓他忘卻身處公車裡的不舒服感受。
然而,接下來一連串的意外竟教夏芸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誤會,隨著漸行漸遠的公車,秦惟岑眼睜睜地看著她淚如泉湧地佇立在公車站牌。
發覺事態嚴重的他,舉手拉鈴想要下車向她解釋時,竟發現他左腕上的手錶鏈竟卡著一條紅絲繩,紅絲繩中還繫著一顆心形粉晶。
秦惟岑握著粉晶,急如星火地奔回前一站,但是,他環顧四周梭巡著川流不息的人群,卻都找不到夏芸的蹤跡……她消失了!
為了尋覓夏芸,秦惟岑放棄設計威尼斯海港造景計劃,留在台北。每天同一時間就會出現在她搭乘公車的附近,徘徊不去。
滯留台灣期間,他開始向葉梅學習中文,因而得到葉老的青睞轉戰廣告界。
秦惟岑就這樣心如懸鍾、束手無策地枯等了她整整一年。
正當他心灰意冷時,在參加葉蘭黛綠年華的生日舞會上,他喝得七、八分醉,遠遠地瞧見一個粉雕玉琢,有著一頭波浪捲發的美人,令秦惟岑心底猛然一陣悸動,以為他尋芳許久的小美人,終於出現了!
沒想到美人原是葉梅,原是一頭黑直長髮的她,為了參加宴會而將頭髮吹整成大波浪,沒想到竟教秦惟岑誤會了!
一場春夢後,秦惟岑懵懵懂懂地甦醒,赫然無法相信眸底的景象,一絲不掛睡在他懷裡的不是他的小美人,竟是葉梅?!
椎心震驚的秦惟岑,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他唾棄自己借酒澆愁後,所帶來難以彌補的錯誤。
葉梅明知他口口聲聲喊的小美人不是自己,還不求名分心甘情願地默默守候著他,並隱瞞病情冒死為他生下子嗣,希望為自己留下愛的見證。
而秦惟岑卻無顏承受她的無怨無悔,將所有心力完全投注在廣告事業上,直到葉梅臨盆之際,他身處夏威夷接獲她因心臟衰竭,導致難產摔死的噩耗,直教他自責不已。
葉梅摔然辭世對葉老的打擊相當大,為了葉梅的情深意重,為了葉老對他的厚望,更為了未出世就失去母親的逸傑,秦惟岑決然扛下效世廣告總監的重任,暫代葉蘭的職務,讓葉老能夠安享晚年,但卻不敢面對逸傑失母的愧疚。
對於葉梅的死,秦惟岑一直耿耿於懷。誰知,已心如止水的他竟會再度遇見教他難以釋懷的夏芸,而夏芸的介入也化解了他與逸傑不少距離,也將他平靜多年的心湖攪亂成一池春水。
如今一切終究還是化為烏有,夏芸自那晚宴會離去後,就再沒出現過。
秦惟岑將她還差一個月的離職同意書補上,並匯入兩千萬到她的戶頭,本以為還可以再見她興師問罪的怒容,可是她卻只是默默地將錢全數匯還。
失去夏芸的他驟然迷失了方向,生活變得索然無味;以前的他對工作總是興致勃勃、熱心投入,而今他卻茫然無緒的激不出一絲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