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季月
帶著勝利微笑走出監獄的寇爾,此時笑得更得意了。
葇亦絕對不會知道,飛狐身上的傷全是他花錢買通獄卒所動用的私刑;更不會知道,在她抵達監獄以前,他就已經讓人替飛狐注射麻醉劑了。
他怎會容許他未來的妻子在他眼皮下,跟其他男人談情說愛!
當飛狐朦朧地睜開眼時,感到全身一陣劇痛;這沒來由的私刑打得他昏厥過去,但醒來的感覺卻像被打了麻醉劑,頭也痛得厲害!他隨手碰了碰頭,才發現自己頭上纏了紗布,卻止不住血絲外流,指尖的濕黏就是證明。
等意識稍清醒後,他才嗅到一股隱隱的微香,如此似有似無地鑽進他的鼻端,如此熟悉得教他心頭狂跳,這是他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味道!
「葇亦!」
他不由自主地急喚了一聲後,才想起在這狹小的空間裡,若真有葇亦,他早就會看見,何必……
但是葇亦必定來過了;就在他醒來以前。
此時此刻,他真恨老天為什麼不讓他在見到葇亦以前保持清醒,飛狐惆悵地想起;在他昏厥的剎那,仍記得要與葇亦的會面,更提醒自己千萬要保持清醒,怎知他與葇亦的最後一面就此錯過……
最後一面……飛狐絕望地歎了口氣,能夠再見到葇亦嗎?他不抱希望。
見散在地上的碎紙片,飛狐心一動,拖著已無知覺的身軀,吃力地將一片片碎紙撿起,像是要完成什麼似地,他忍著痛將一片片被撕碎的紙拼湊起來。
當那原本的影像藉著拼湊好的紙片重現後,飛狐感到血在迅速竄流,那清艷絕倫的臉蛋,那飄然的棕黑秀髮,那含情凝娣的綠眸,還有……
「給我生命裡唯一的騎士」以及那角落的心,和心上的簽名。
……一直記得要給你一張簽名照,因為你說你喜歡這主意……我挑了一張最好的等著要給你……可是卻無從寄起……
「葇亦——」
他激狂地呼喚著那心中最珍愛的名字。
第九章
冬季來了。雪,在慢慢飄落。而這座位於市郊的監獄看來,卻像已經到了積雪不融,暖春不至的寒冬季節,即使像在今天冬陽暖暖的日子。
在這座監獄建築物附近,有個曼妙的身影遲疑地徘徊著。
這就是關那個飛狐的地方!瑪麗蓮怔怔看著矗立在眼前這座陰森的建築,真佩服小姐有勇氣踏進這個地獄入口似的地方,她只要在這裡看著,就已經沒勇氣再往前跨去了!
今天是她的休假日,來這裡偷閒並不是個很好的主意,原打算和新交的男友好好共度一天,但小姐整日恍惚的模樣,卻在她準備與男友偷歡之際,湧上心頭;在那一瞬間,彷彿只要和歡樂沾上一點邊,就是極大的罪過。
想起葇亦的鬱鬱寡歡,瑪麗蓮就感到難過,記得那天葇亦小姐還興沖沖地來這個鬼地方會她心愛的男子,原以為葇亦小姐會帶著一籮筐的話回來,興奮地告訴她與飛狐會面的經過。
然而,她開門所迎到的葇亦小姐,卻讓她看到了那壓在肩上的疲憊與哀戚。
葇亦小姐默默無語地讓她伺候著直到上床,她始終也不敢開口相問。
「瑪麗蓮,」就在她要為葇亦小姐熄燈的剎那間,葇亦開口了。「為什麼不問我,玩得愉不愉快?」
「小姐……」看著當時葇亦失神的模樣,她什麼話都問不出口。
「你知道嗎?他躺在那裡,像睡著了一樣,」葇亦無神地看向縹緲的空氣,聲音像泡沫似地彷彿一觸即破。「他的全身都是傷,而且昏迷不醒……」
那是明顯的私刑!她本能地掩嘴壓下喉間的驚呼,不敢說出口。在象牙塔中長大的葇亦小姐絕對無法想像監獄裡有私刑這樣的事。
只聽葇亦幽幽地繼續。「那一定好痛的,我在旁邊一直問『痛不痛,痛不痛』,他沒有回答我,我一直吻他,他也沒有反應,甚至我告訴他,我要走了,他也不睜開眼看我一下……」
「小姐——」見葇亦小姐身在心已失的模樣、她簡直心如刀割。
葇亦無力地歎了一聲。「童話裡的主角只要輕輕一吻,他們的愛人就會醒,然後一起過著永遠幸福快樂的日子,而我的故事裡,我的愛人卻一直不肯醒……」「小姐,」當時的她抑下流淚的衝動,哽咽地安慰。「也許可以再請寇爾爵士從中幫忙……」
「寇爾說那是他費盡心血才得以通融,所以……」只見葇亦緩緩合上眼。「晚安,瑪麗蓮。」
就是葇亦小姐哀戚欲絕的身影讓她放不下心,所以早早結束了與男友享樂的約會,卻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逛,等意識回復時,才發現自己已走到了這棟遠近知名的恐怖監獄。
望著那看來鬼影幢幢的建築物,瑪麗蓮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這個叫「飛狐」的男子一定有相當特別的地方,特別得連英俊瀟灑、魅力萬千的寇爾爵士都無法動搖他在小姐心中的地位。
飛狐……葇亦小姐……難道他們倆真的沒有再見到彼此的希望了嗎?
想到這裡,瑪麗蓮不由得低歎了口氣,頹喪地坐在路旁的椅子上。
「小姐,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不怕危險嗎?」
一個陌生沙啞的聲音中斷了她的思緒,回頭一看,是個衣衫襤褸的流浪漢。
見對方沒有惡意,瑪麗蓮只是友善地搖搖頭,沒有回答。
「你好像有什麼困難,」流浪漢像只禿鷹似地蹲在她身旁。「我能幫忙嗎?」
看著那乞丐似的流浪漢,身上的衣服都破得快遮不住身體了,面黃肌瘦的;瑪麗蓮不禁感到好笑,幫她?他自己可能才更需要幫忙吧。
她隨手掏出身上所有的錢,放在流浪漢的懷裡。
「去買件暖一點的外套,吃頓好吃一點的飯,聽說今年的冬天會很冷。」
說完,瑪麗蓮便轉身走了。
「真的?真……真的可以嗎?」
葇亦無法置信地看著瑪麗蓮,無法消化瑪麗蓮驟然丟給她的訊息。
只見瑪麗蓮用力點頭。「流浪漢這樣告訴我的,甚至那個看守人也這麼對我說
「那個看守人怎麼說?」即使瑪麗蓮已經把同樣的話說了好幾回,彷彿要證明這不是夢,葇亦還是忍不住要一問再問。
「他說,在上面不知道的情況下,他可以偷偷帶我們進去,但是因為這是很冒險的事,被發現的話,他連飯碗都會沒了,所以只此一次。」
「可……可是他為什麼這麼好?」葇亦仍然無法相信。
「就是我碰巧遇上了那個流浪漢,」瑪麗蓮見葇亦湖水似的綠眸重新漾起希望的波光,忍不住興奮地將說過的話再說一回。「見他可憐,所以把身上的錢都給他,後來他叫住我,一定要我說出我心事重重的原因。沒想到他居然說他可以幫忙,因為那個監獄的看守人欠他一回人情。」
葇亦抑不住滿心歡喜,不覺雙手合十,垂首而拜,眼角溢著感激的淚珠。
「我……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她問得迫不及待。
「那看守人說明天下午二點同事和他交班,所以明天下午二點半。」
「明天下午二點半!」葇亦復誦好一會兒。「太好了,瑪麗蓮!」
她說著,便歡喜激動地上前緊緊擁住瑪麗蓮。
瑪麗蓮含淚笑了,衷心希望葇亦這樣欣喜的擁抱能夠多幾個,不過,為了明天出門方便,她得開始為葇亦找適當的理由,以便搪塞爵爺與夫人。
冬季到了,監獄裡更顯得寒凍。
這對已遍體鱗傷的飛狐來說,也許是不幸中的大幸,由於牢房的溫度低,他的傷口不致惡化,有的甚至已經開始癒合結疤。
然而,這並不代表對他的私刑已經結束或減緩,只是他的耐力已隨著似無盡期的私刑成長,所以他總能發現自己在被整治得昏厥後,還能一息尚存地甦醒過來。
有時,他真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醒來,反正對於他的最終審判的結果,每個人都有底,坐電椅的機率比蟑螂在這監獄裡存活的機率還高。
他不知自己坐在冰冷的石地上有多久,只吃力地拼湊著那屢被破壞的照片,儘管每張紙片都起了毛,鈍了角,但每一張碎片的位置他都已瞭若指掌。
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身上的疼痛,飛狐費力將止不住輕顫的指尖所壓的紙片推到應放的位置,不多久,葇亦清艷絕倫的臉龐將會出現在他面前,那綻放著青春無憂的笑靨,那個只對他含情凝眸的笑容。
葇亦……他不住溫柔地喚著這鍾愛一生的名字,他的唇舌,他的理智,他的心胸,甚至他的神經都不時喚著這個牽引他心魂的名字。
無論你必須怎麼走,我會看著你,這是我說的!
這是他曾對她說過的話,現在,恐怕他就要食言了!
沉浸在重重思潮裡的飛狐仍然耳尖地聽到牢門悄悄的開啟,不由得帶著厭惡抬起冷淡的黑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