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季月
可是,只要她一合上眼,飛狐被人挾持而去的情景就像作不完的噩夢似地團團圍著她,圍得她透不過氣、圍得她叫不出聲。
她多想能夠嚎啕大哭,可是眼睛卻乾澀得難過。
「父親,母親,您們不能讓他們把飛狐關起來,是他照顧我,送我回來的!在台灣也是!沒有他,我連在台灣都可能沒法子活著回到您們身邊!」
從機場回家的路上到現在,她不下千百次地要告訴父母事情的真相,但是,換來的,卻是父母的驚惶。
「天哪!葇亦寶貝,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母親立即惶然落淚。「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麼?我可憐的孩子!」
「難道你不曉得飛狐是罪大惡極的兇手?」父親也以沉痛與心疼的眼光看著她。「他究竟在你身上打了多少嗎啡?」
嗎啡?她被打了嗎啡?即使現在回想,葇亦對這件事還是完全沒有印象。
「瞧瞧你!」母親痛哭失聲地撫著她茫然的臉龐。「你連這個都不記得!你當然不會記得他究竟是怎麼凌虐你的!」
「他沒有!」她極力對父母說明自己的心意。「他是對我最好的人!他……」
「住口!」父親怒聲斥責道。「不准你再說下去!我不想再聽他是怎樣迷亂你的心智!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
當時,她完全呆住了,那是她有生以來,父親第一次跟她發脾氣,也是母親第一次用那種悲痛欲絕的眼神看著她。
想到這裡,葇亦的心像被撕裂似地,痛得厲害。
「小姐!」瑪麗蓮見葇亦淒楚的模樣,忍不住走上前來,希望能給她安慰。
「瑪麗蓮……」葇亦抬起愴然的眼光,全家上下,可能就只有瑪麗蓮明白她的話。「瑪麗蓮,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說什麼!」
瑪麗蓮噙著淚,瞭解地點點頭,全家上下只有她才明白,摒去那嫻靜的外表,葇亦嚮往自由飛翔的內心,葇亦所說的每一句話,在瑪麗蓮聽來,都是再清醒不過的字語,但是,以她一個傭人的身份,誰會將她的證言聽進耳裡?
「他一定是那個你想給照片的人!」瑪麗蓮忍著哽咽開口。
在她面前,葇亦已不下千回提起「飛狐」這個名字,儘管她和葇亦同樣明白,飛狐是警方始終極欲擒獲的殺手,但在瑪麗蓮而言,只要對葇亦有意義的人,就是好人!
葇亦聽瑪麗蓮這麼一說,像是總算有人明白她的冤屈似地綻出了笑靨。
但在瑪麗蓮看來,那卻是哀淒絕美得摧人心肝的笑臉。
「小姐!別這樣!」見葇亦如此慘淡的模樣,她終於忍不住落淚。「爵爺和夫人都是太愛你了,太怕你受苦,所以才無法接受他們預料不到的事!」
「瑪麗蓮,我好怕……」葇亦輕歎了一聲,用手頹喪地支起額頭。「……怕沒有機會給他相片……怕再也見不到他了……」
「小姐……」
「原來你在這裡,葇亦!」一聲過分爽朗的聲音陡然打斷葇亦與瑪麗蓮談話。
「原來是你,寇爾爵士。」葇亦的聲音是無精打采的。
瑪麗蓮見寇爾走進來,連忙行禮,退出房間。
「叫我寇爾!」寇爾走過去,執起葇亦的小手,吻了一下。「你總是客氣得讓我覺得好像站在南極。」
葇亦勉強笑笑,沒作聲。
「聽爵爺和夫人說,你的身體不舒服,」他用明顯的深情眼神注視著她。「好多了嗎?」
「我很好!謝謝你的關心。」她低下頭,聲音是心不在焉的。
「有件事我一直要對你說,」寇爾卻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讓彼此的視線相對。
「對於你在馬球場被綁架一事,我真的很抱歉,那都是我的錯!」
「那沒什麼,別放在心上!」葇亦說著,緩緩移動上身,不著痕跡地脫離寇爾的指尖,無法習慣寇爾對她的親暱舉動。
「那真是件可怕的事,不是嗎?」寇爾也很紳土地收回手,斜倚在鋼琴旁。「想不到那個飛狐除了專門殺人外,還要綁票……」
「他沒有綁架我!」葇亦忍不住動氣地說。「是他救我脫險的!像在台灣,若非有他……」
說著說著,在台灣的往事陡然歷歷躍進葇亦的腦海,在這瞬間,她彷彿看到了飛狐初見到她時,拿著槍對著她額頭的神色,那為她瞎編的故事而動容的眼光,那為了她懵懂壞事而動怒的表情……
「葇亦!」寇爾將她喚回現實。「怎麼說著說著,就發起呆來了?」
「沒什麼!」葇亦抿了抿嘴。「總之,飛狐不是像你們所想的那樣!」
寇爾微微瞇起眼,深思地打量著眼前的葇亦,儘管比以前消瘦,卻不減其清艷之色,反而少了以前那種懵懂無知的稚氣,增添了一股小女人的嫵媚;特別是剛剛呆愣的瞬間,那驟然發亮的綠眸,簡直誘人!
「告訴我,葇亦,」他不動聲色地問。「你剛剛發呆的時候,在想什麼?」
「我……」葇亦對他突如其來的問題感到錯愕。
「是不是在想……」他試探地問。「飛狐?」
葇亦的眼眸亮了亮,欲語還休地看著寇爾,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果然不出他所料!那種含甜帶蜜的眼神,他在別的女人身上可看得多了!寇爾滿心不是滋味地咬了咬牙,不知飛狐用什麼方法收買了葇亦的心,這樣一來,對他偉大的計劃無疑是一大阻礙,他得盡快進行與葇亦的婚事才行!
「葇亦,」寇爾堆上曾讓多少女人心醉的笑容。「爵爺和夫人很擔心你呢!他們怕你沒法子照顧自己,才把你托付給我哩!」
「我很好!可以自己照顧自己!」想到父母對她的擔憂與不信任,葇亦就心痛得歎息。「雖然我父母不肯相信我,但假以時日,他們會瞭解的!」
只是他不能等!寇爾心中應道,表面卻歎了口氣。
「其實我也很擔心你呢!」他刻意用最輕柔的聲調。「像在台灣,一知道你失蹤,我簡直坐立難安,食不知味,後來,你又因為我的疏忽,被飛狐綁架……」
「飛狐沒有綁架我!」葇亦含嗔帶怒地申明。
寇爾卻十分憐憫地看著她,在她身旁坐下,好脾氣地輕問:「那麼你在馬球場失蹤後,人在什麼地方?」
雖然沒有十成的把握葇亦會忘記裘蒂亞,但根據西蒙與馬汀的說法,就算葇亦記得當時的情況,也會是支離破碎的情節。
果然,不多久,他便滿意地在葇亦臉上看到一片想不起的茫然,看來飛狐也沒有對她透露隻字片語。
葇亦的確想不起來,只覺得在馬球場的貴賓席上昏昏欲睡,待沉睡一覺醒來,便看到飛狐;而飛狐也未曾說明這其中的來龍去脈,她只能記得在渾噩的夢裡,似乎看到一個極美艷的女郎,又似乎看到飛狐忽遠忽近的影像……
「怎麼樣?葇亦,親愛的,」寇爾伸手撫了撫她微微蒼白的臉蛋。「瞧你臉色變得那麼蒼白,又不舒服了?」
「不!不是飛狐!絕對不會是飛狐!」她對寇爾急急搖頭直喊。「不是他!」
「不是他,又會是誰呢?」寇爾現出愛憐的神情。「你曉不曉得你被人打了嗎啡?從馬球場到你看見飛狐為止,難道你還看到有其他人對你動手動腳的嗎?」
「……」這不是對事情來龍去脈毫無記憶的葇亦所能回答的。
只聽寇爾繼續說:「所以你也別想太多了!至少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而你也安全了!」
飛狐已經被逮捕起來?葇亦不由得打了個冷顫,心中悲苦地低喚,飛狐!
「是我害了他!都是我的錯!」葇亦淒痛地將臉埋在掌心。
忽然,寇爾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自房門外悶悶傳來,難道是爵爺夫婦要進來?心中一動,一個驟來的念頭,讓他再次抬起葇亦的下巴。
「葇亦,親愛的,」他用很真摯的聲音。「你想見飛狐嗎?」
葇亦的眼睛登時一亮。「難……難道你有方法……」
「我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無能!」看著葇亦對飛狐的癡迷,寇爾壓下心頭的不悅,微笑地說:「在那座監獄裡,我有認識的人,可以為我通融一下。」
「那……」她充滿期盼與希望的綠眸看來晶瑩剔透。「我……我可以拜託你嗎?」
寇爾敏銳地聽到房門開啟的聲音,立即俯下頭,溫柔多情地吻了下葇亦的香腮。「當然,親愛的,你的要求,是我的榮幸。」
正為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而興奮的葇亦,並沒有感覺到寇爾在她頰上的親吻,更沒注意到房門悄悄的開啟,又無聲地闔上。
站在房門外的爵爺夫婦對望著,為這意外的驚喜感到欣慰。
「果然是寇爾才有辦法!」爵爺止不住臉上喜悅的微笑。「瞧我們的葇亦寶貝恢復得多快!瞧他們看來有多麼相配!」
「爵爺,」夫人也展眉笑了。「看來,我們也該開始準備葇亦的婚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