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朱拾夜
將行李箱放在門外,凝望對面沉靜黯黑的書店好半晌。
她摸摸早已不痛的臉頰。其實當時他打的也沒那麼大力,她只是心痛大於肉痛。
看來他是不會從那扇門裡出來了。廢話!他又不住那裡!他是狡兔三窟的哩!
突然沒來由的怒火,她回過身重重的落了鎖,拉起行李箱大步走,不再回頭看一眼。
死木頭人!最好不要再讓我遇見你!
第七章
「拜託!路彌大小姐,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好嗎?快點幫我把衣服改好,再過五個小時我就得穿去赴宴啦!」亞亞纖細的手指曲起,不耐煩的叩叩敲桌子。
她真是敗給路彌了!有她在她身邊,還有台震天價響的電視在喧鬧,她竟然還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
路彌回過神來,不悅的撇嘴,多放了幾根珠針到艷紅的長洋裝上。
亞亞蹙著眉頭打量她。
「我真搞不懂你耶,先是悶不吭聲的就持著箱子跑回台北,我還以為你想通了要留在這裡發展,沒想到你又連推了幾個足以令人艷羨到眼珠掉下來的絕好機會,寧願待在我這個地方縫縫補補,你不覺得自己大材小用,我還會有罪惡感耶。是不是在那裡發生什麼事了?還是書店的大帥哥對你怎麼了?」
一陣沉默。
「路彌,你到底怎麼了呀?」亞亞簡直要受不了了!
認識路彌這麼久,她從沒這麼反常過,這讓她有些膽戰心驚。
不過她也不是那麼好打發的。
「你再不說的話,我馬上南下衝進那書店把那帥哥抓來拷問,你信不信?我連跟新男友的第一個約會都可以放棄!」她威脅道。
路彌倒也沒再反抗,平心靜氣的說著那晚的衝突與經過。
結果亞亞對平無爭掌摑她的事並沒有氣憤的大加韃找,也沒怒聲責罵她不該罵那麼可愛美麗的小女孩如此難聽的字眼,反而倒抽口冷氣無法置信的看著她。
「你愛上那帥哥?我有沒有聽錯?」她驚訝得無以復加。「你確定嗎?我不是懷疑你的感覺,可是你們兩個非常不一樣耶,像活在兩個世界的人,你們很難會有結果的!」
「謝謝你的鼓勵。」路彌白了她一眼。
「我是說真的!」亞亞原本想握住她的手,但在看見她手上的珠針後立刻改變主意改握她的手臂。「你回來的決定是對的,繼續待在那裡你一定會受傷,而且傷得比范朝剛所帶給你的還要嚴重!」
「他才不像范朝剛,他又不花心。」路彌不服氣的幫平無爭辯解。
「可是他打了你!」亞亞提醒她這殘酷的事實。
「那是我活該,如果有人那樣罵小格格,我會打得他滿地找牙。」
平無爭對她還算寬厚的了。
回頭一想又不對,她怎麼會幫他說話?他對她明明就很惡劣的呀?她怎麼會那麼心軟的幫他說話?心軟?又是個陌生的名詞!
「你不要再說話了,否則我跟你翻臉!」她惡狠狠的警告正張嘴欲語的亞亞。
亞亞本來還有很多話要說的,但一看她持針的手指著自己,她馬上就將已衝上喉嚨的話給吞了回去。
路彌將注意力又放到衣服上,正好一條新聞引起了亞亞的注意力。
新聞畫面上播的是天鵝國的國王與皇后及隨行人員訪台的消息。
「天鵝國?不就是製造天鵝絲線與布匹的名國嗎?原來他們的國王跟皇后那麼年輕呀……五年前發生政治暴動,幕後指使者至今尚未查明,」她重複著主播的話。「還沒查出是誰,他們還敢離開天鵝國呀?」
天鵝國?路彌停下工作望向電視。
最近怎麼一大堆天鵝國的人出現?先是奧氏父女,現在連國王與皇后都出動了。
該不會是專程來看她的吧?她蹙眉想。
不太可能,她一介小設計師哪有那麼大的面子,況且從那晚告別後,奧氏父女也沒人來找過她了。
話說回來,現在怎樣都不關她的事了。還好當時她有拗到一包天鵝絲線,若什麼都沒拿到,她一定會悔恨莫及!
誠甲書店停業一天。
一早這個原本不太引人注目的小鎮,就瀰漫在一種奇異的氣氛裡。
每個路口都站了一個警察,全副武裝,戒備森嚴。
一輛加長型禮車停在書店前,一堆保鏢守在書店外,整條馬路被暫時封閉,路上的行人也被禮貌的諸行繞路。
這是小鎮百年少見的大舉動,令人不禁好奇書店裡又是怎樣一番景況。
天鵝國的凱特國王與荷莉皇后端坐在平無爭臨時搬出來的簡陋方桌前,但仍不損他們尊貴的氣質與和善的笑容,兩人的身後站著奧氏父女。
平無爭坐在他們對面,小格格則從自己的位置上滑下來,畏懼與不明所以讓她緊緊的攀住他的手臂。
凱特與荷莉溫柔渴盼的目光緊緊的鎖扣在小格格身上。荷莉的眼裡突然泛起淚光,她激動的別開臉。
平無爭按撫著小格格冰涼的小手。
「請問有什麼事嗎?」他覺得自己多此一問了。
如此大的陣仗,如此尊貴的人物捨棄台灣其他舒適華麗的接待景點,屈身來到他們這間名不見經傳的小書店,加上他們注視小格格的眼神,還有小格格與他們相似的輪廓五官,他是不應該再問的了。
她有著一雙與荷莉皇后同樣清亮湛藍的眼眸,有著一頭與凱特國王同樣金黃柔軟的頭髮。
只是,為什麼?如果他們真如他所想的與小格格有著密不可分的血緣關係,為何會在五年後才出現?若小格格真是天鵝國的小公主,她此刻不是應該與自己的父母幸福快樂的生活在一起嗎?又怎麼會是麗莎一手養大的呢?麗莎現在人到底怎麼了?這中間到底有什麼關聯與隱情?
一連串的疑問在平無爭腦海裡,有如一條露了頭的毛線般愈扯愈長。
「平先生——」奧圖開口要向他解釋。
凱特舉起手來制止他。
「還是我親自解釋吧,畢竟他是小艾瑪的恩人。」
小艾瑪?平無爭看了小格格一眼。她那與荷莉皇后一模一樣的冰藍眼珠正不安的看著他。
凱特看著他們兩人之間的互動,心中一側。
他開始娓娓訴說與自己剛出生的小女兒分離的經過。
五年前發生的暴動,情勢的危急,暴動者攻入皇宮中的混亂,忠心守衛者的激烈抵抗,他的負傷,援兵的抵達,暴民的被逮捕,暴動的結束。
只是在最危急的時刻,他將襁褓中的小女兒交給奧黛麗後,便失去了她們的音訊,直到暴動結束之後的一個月,奧圖才在鄰國的一戶農莊裡找到身中數槍的奧黛麗。
但小公主並不在她身邊,農莊主人堅持救她回來時,身邊並沒有個小嬰兒。
奧黛麗雖然身中數槍,但還好均未傷及要害,不過卻因失血過多而昏迷,奧圖在找到她時,她已處在奄奄一息的危險狀態理。
他將女兒送回經過暴動後,百廢待興的天鵝國,請來國外最好的醫生親自治療,好不容易將她的命給救回來。
醒來後,她第一個問的就是小公主的下落。
她一問,所有人都呆住了。他們滿心以為她醒來後,一定會告訴他們小公主的下落的。
探詢奧黛麗最後的記憶,只到她抱著小公主驅車逃亡,卻在國界邊境遭到狙擊,她抱起小公主下車徒步奔逃,沒想到卻又被人放了幾記冷槍。
她將小公主緊緊的抱在懷裡向前倒下,最後看到的是一名冷艷無表情的亞洲女子,失去意識前,她將那名東方女子的容貌深深烙印在記憶裡。
由於沒人知道策動這起有始以來傷亡最慘重的暴動的幕後指使者是誰,是否與那名東方女子有所關聯,所以在尋找小公主的過程中全採取低調隱密的方式,以免再讓小公主暴露於危險中,但也因為這樣,這一找便找了五年。
若不是奧黛麗在德國的報紙——她每天必翻看全世界各國的報紙——上看到一則車禍受害人貌似當年放她冷槍的東方女子,輾轉探察,知道小格格已來到台灣,他們可能還會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尋找著。
還記得當他們知道這消息時有多高興。
在無數個夜裡總為小女兒的安危以淚洗面的荷莉皇后不停的掉淚,不過這回是喜悅的淚水。
這也是他們來到台灣的原因,他們想接回小格格。
「你們怎麼能確定小格格就是天鵝國的小公主?」平無爭還是一張冷靜的面具,沒有人看到他面具底下的波濤洶湧。
這表示什麼?表示小格格要離開他了,在她已經成為他生命中一部分的時候?
雖然他的理智已經明白的警告過自己,小格格不是台灣人,她的膚色潔白,頭髮金黃,眼睛湛藍,她總有一天會回到屬於她的地方,在相處時不可以放太多感情在她身上。
這太難了!他無法在她淘氣的時候,天真無邪的笑著的時候,傷心哭泣的時候,窩在他懷裡帶著滿足表情睡著的時候,還能保持那樣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