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頁 文 / 季月
季白雪惶然地屏住氣息,完全不明白究竟怎麼回事。
幾秒鐘後,她似乎嗅到一股氣味,那是帶著微甜的氣味,好……好像是瓦斯。
太慘了!沒想到才短短幾天,她經歷了人生的喜悅及悲哀,而如今她要死了,她真的要死掉了。季白雪閉上眼睛。
一陣濃得化不開的睡意就這麼無聲無息淬然地襲遍季白雪的全身,她覺得眼皮重得張不開,手腳似乎不再是自己的了,她好像升上天空,像是在無窮的宇宙中飄遊、飄遊,沒有盡頭……
一陣引擎運轉的聲音悶悶傳來,像敲鼓似地一擊又一擊地打在她耳膜上。
季白雪徐徐睜開沉重的雙眼,發現自己是在燈光昏幽的空間裡,不像是在她的臥房,好睏,可是口渴得厲害。
她搖搖晃晃地坐了起來,原來她沒被綁住。那麼在手術室又是怎麼回事?季白雪一時想不起來。對了!水。她才剛勉強站起來,腳一軟,整個人「砰」地癱倒在地上。
由遠而近隨即傳來一陣腳步聲,接著燈更亮了,有人將她自地上抱起,在她開口要說什麼以前,一杯水已經遞到她嘴邊了。
季白雪飢渴地將水喝光,奮力睜開半合的眼皮,想看看到底是誰在身旁,映入眼簾的是有著極深色的濃髮,穩定的靛藍眼眸,鼻嘴像出自希臘雕刻家的手中,一張瀟灑有型的輪廓。
噯!怎麼又是洋鬼子。季白雪心中厭煩地念著,不過繼而一想,他的長相和這陣子碰到的那幾個,還真有天壤之別的感覺,而且還有點眼熟……
「你……」她沒忘記要用英語溝通,但口齒卻無法保持清晰。「你是……好萊塢明星?」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錯愕地望著她。
「好……好棒!」她當他是默認了,雖然她實在想不起對方的姓名及作品。「真……好!幫……我簽名……」
對方仍只默然地用靛藍色的眼眸凝望著她。
「來!簽名。」她不自覺用華語說,並伸出粉嫩的手肘。「就簽……簽這……這裡……別客氣……簽……」
那個「好萊塢明星」究竟問她簽名了沒有,季白雪並不知道,因為她的話剛告一段落,她的眼皮便又重重合起,意識也再度沉沉地跌墜至不可知的黑暗。
季白雪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自床柱上的罩蓋垂下綢緞似的帷幔,陽光透過一片的落地窗投射進來,厚重的窗簾就像外國宮廷電影裡所見的一樣。
這是哪裡?她不由得坐起來,四下張望,見眼光所及之處均是像電影裡所鋪陳一般華麗,這是在拍宮廷劇嗎?季白雪低頭看到自己身上的粉桃色絲質睡衣,忍不住用手細細揉摸著,這個滑軟的質感是她生平第一回接觸到,感覺還真好哩!
她瞥見床頭旁華美的小燈櫃上擺著一個精緻可愛的小銀鈴,不由得拿起細細端詳,還真是漂亮的銀鈴,聲音一定很好聽。
想到這裡,季白雪便順手搖了兩下,那聲音清脆悠揚還真是悅耳。令她忍不住要再多搖幾下,驀地,她想起以前道士作法搖鈴的樣子,不覺學起道士那種「急急如律令」式的搖鈴,霎時,銀鈴清脆的聲音響遍整個房間,讓季白雪越搖鈴越感興奮。
忽然房門呼地被打開,進來的是一個管家模樣的中年白種婦人,她走到床邊,微微昂起下巴,帶著一絲輕蔑看著季白雪。
「有事嗎?」她面無表情,聲音平板,用帶著濃厚腔調的英語問。
季白雪似聽懂非聽懂地睜大眼睛看著她,一副完全沒進入狀況的神情。
「若是沒事,請不要隨便搖鈴。」
季白雪怔愣了半天,總算聽懂眼前這個婦人所說的最後兩個字,搖鈴,似乎是說不要搖鈴,為什麼?就在她自問自答問,握著銀鈴的手又不覺地搖了兩下。
只見那婦人的臉色變得更陰沉,正待發話,房門又再度被打了開來。
「米契夫人!」那聲音溫和卻具威嚴,適時阻止了婦人即要發作的訓話。
季白雪茫然的眼光朝門邊投去,只見一個身材高大卻修長的年輕男子緩緩走過來,她內心驀地升起一股淡淡的熟悉感,不覺緊緊打量面帶微笑的他。
那一頭黑得映著藍光的濃髮加深了濃眉下那對閃著柔光的靛藍眼眸,五官有如藝術家的雕刻般有著乾淨俐落的線條,整個人看來清俊挺拔,並帶著一股貴族般優雅的氣息。
這個人究竟是演了哪些電影?季白雪窮盡生平記憶,竟找不出心中這份無名的熟悉感,自己一定見過他,但是……究竟是哪部電影呢?她肯定對方是明星,要不然,她不會對洋人有這樣眼熟的感覺。
眼看著他和那中年婦人低聲說了幾句,婦人對他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我……對不起。」見對方溫和的神情,她倒有幾分赧然。「我見過你,不是嗎?請問你是主演哪部電影的明星?」
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英語說得如此順暢。
「電影?」對方微怔了怔,臉上玩味的笑意更深了。「我不演電影。」
這聲音……好熟。季白雪不由得拚命在記憶裡搜尋,還有這腔調……都是最近才聽到……啊!她的腦海乍然浮現出一個滿頭滿臉都是亞麻色發須的形象,不,猛一抬起頭,看著那英挺的輪廓,不禁搖搖頭,不可能!根本不像。
「很抱歉。」這回對方用極生硬的中文說。「我必須把你帶到這裡來。」
就是這聲音!季白雪這時也認出了那對靛藍的瞳孔,本能驚叫了一聲,嚇得往後退到床的另一邊。
「外國色狼!」她惶恐地大喊。
「別害怕!」那人連忙一把抓住她的雙臂。「噓——別嚷!我不會對你怎樣,我只要那顆膠囊。」
「膠囊?!」看來這是外國色狼的地盤,她想起自己踢過他的情景,不由得顫抖地看著他,腦中呈現一片空白。
「是的,在你肚子裡面的膠囊。」他靛藍的眼瞳深邃地凝視著她驚惶的黑眼。「它原本應該在你吞下後的二十四小時之後不久,就會引起你強烈的嘔吐感。」
雖不是每字都聽懂,但季白雪明白地點點頭,這一點她太清楚了。
「可是,現在已經過了兩天,可能你是在熟睡狀態,所以一點嘔吐反應也沒有。」他的眼光充滿歉意。「我們必須得到那只膠囊,對不起,這樣唐突地帶你來這裡。」
「我……」她仍疑懼地看著他,不知他將如何對她採取報復的行動。「是怎麼來的?」
「有人綁架了你,準備把你……」他朝她的心腹部位做了個劈柴的手勢。
季白雪想起了在手術室的一切,嚇得抱緊雙臂。「就為了那個該死的膠囊?」
「該死?」他頗感有趣地咀嚼這個字眼。「嗯!它是該死,不過很重要。」
「吃了能夠長生不老嗎?」她實在無法感覺那顆小小膠囊的重要性。
那人笑了起來。「它不是吃的,它對這個國家很重要。」
「有多重要?」她順口問道。
他遲疑了一下,又溫和地笑起。「很重要,所以必須請你吐出來。」
「我要是吐不出來,你們是不是也要把我……」她也朝自己心腹部位比了個劈柴的手勢,眼中滿是憂懼。
「當然不會。」他興味盎然地笑著。「我絕不允許這樣殘忍的事情發生。」
見他說到這裡,溫和的笑容中透著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與初見他的樣子完全不同,季白雪不由得感到好奇。
「為什麼你跟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樣子完全不一樣?」她忍不住問。
「因為我在台灣不方便露臉,所以身邊的人建議我改裝。」
「噢!」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這裡是什麼地方?」
「這是……」他說了一個季白雪從未聽過的名字。「很抱歉,因為事出有因,所以我只能把你帶回我的國家。」
這一聽,季白雪登時震驚得睜大眼睛,臉色大變。「你……你是說這不是台灣?這不是……」
他不解地看著她自床上跳下,慌張地從每扇窗往外望去,似乎想從其中一扇的落地窗裡發現台灣的蹤影。
「啊!為什麼不是台灣?!」她急得直跺腳,臉上溢滿了惶亂。
「抱歉!」他只能滿懷歉意地注視她。「只要我把膠囊拿到手,一定會讓你平安回到台灣的。」
「不行、不行!」她抱頭激動地大喊。「我現在就要回去。要不然我就沒工作了,總經理會把我開除的,我要回家——」
「呃?」對方小心翼翼地看著她。「季……季小姐,我對中文的認識實在有限,不過,我明白你要回到祖國的心情,我會盡快送你回去的,只要……」
「只要我把膠囊吐出來,對不對?」她淚眼汪汪地望著他。「可是我吐不出來嘛!我一點也沒有想嘔吐的感覺。」
「季小姐,別……」
見急著想要回台灣的季白雪衝動地將食指伸進喉嚨猛烈摳起來,他嚇了一跳,慌忙出聲阻止,但季白雪已趴跪在地上乾嘔連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