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丹菁
「沒。」她眨了眨眼,豎耳仔細聽,只聽得見風吹打在林子裡的聲音,還有他極為沉穩的呼吸聲。
「依我看,是你作賊心虛的聲音吧!」慕容攸在一旁挑釁地說。
韋不群驀地回眼瞪著他,有抹被看穿的心虛。「我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裡惹著你,你非得要處處針對我不可?」他哪裡會心虛?
「我倒想問你,我究竟是哪裡得罪你,你非要打擾我和我娘子的共處時光?」
「她還沒出閣!」
不要老是開口閉口就是娘子、娘子,八字都還沒一撇,真不知道他是打哪裡來的勇氣,居然喊得這般順口,好似兩人早已認定了對方。
呸,他配不上觀之!
「就快了。」慕容攸慵懶地說,壓根兒不將韋不群亟欲噴火的雙眼看在眼裡。
「她才不會嫁給你這個敗家子!誰不知道當年慕容家領了賞金便到淮南定居,過著奢華放縱的生活,家裡幾個不事生產的兒子早晚把家產給敗光!」很好,總算是教他想到了一條罪狀。
嘿嘿,明理如觀之,她肯定會因此而打消成親的念頭。
「哼,那又怎樣?咱們可不像你韋家仗著當年一點功勞,便死皮賴臉地待在大內討官求賞……」
「你搞清楚,是那混蛋老頭不放人,不是咱們不走!」誰想要當官啊?他們本打算封地賞銀,拿了就走,怎知卻抽不了身?
「天曉得呢?」慕容攸笑得很壞心。
「你!」氣死他了,這尖牙利嘴的臭小子!
「韋爺,別惱、別惱,怎麼會為了這等事便吵了起來?」一旁的晁觀之不禁有些好笑的勸阻著,直覺得兩人像是娃兒般逗嘴。「我瞧你們兩個的感情真是好,可以這樣針鋒相對。」
「誰同他感情好?」韋不群此時壓根兒沒了平常的瀟灑,勾人的桃花眼泛著淡淡紅霧。「觀之,妳千萬別被他的外表給騙了,其實他骨子裡是壞蛋、是個城府深沉又喜擅權弄謀的混蛋,妳該要撤了這婚事才對。」
「可婚事是由我二哥做主的,我……」晁觀之挑起眉,無謂地勾起笑意,而眸中透露著些許的不願,
這事……她是完全做不得主啊!
「妳真要嫁給他?」韋不群一愣,彷若五雷轟頂,轟得他說不出半句話。
「這事兒……」
「等等。」慕容攸霸氣地將她拉到自己身後,直看向他。「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你憑什麼多嘴?」
「就憑我是……」
「她的義兄?」慕容攸挑高眉,見韋不群不甘不願地點了點頭,嘴角微揚地說:「那又怎麼著?她二哥都已經允了這門親事,哪裡輪得到你這義兄多嘴?」
「我……」
「再者,我聽你的語氣,壓根兒不似兄長對妹子的關心,反倒是有點像心上人被搶,失意落魄地想要為自己爭一口氣的男人。」哼!這門親事他原本是不怎麼同意的,如今看在韋不群的份上,他會特地為了氣他而允諾。
「你在胡說什麼?我不過是……」胸中心跳急竄如擂鼓,令韋不群不由得捧心往後退了幾步。
說什麼心上人?哪有這回事?他對觀之那種弔詭的情愫,原本就該隨著觀之恢復女兒身時消失了,可旁人怎麼還說他韋不群將她視為心上人;觀之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兄弟啊……不,是兄妹!
「你不是個性子熱絡之人,如今為何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如此地牽腸掛肚?我又聽說,你只要一得閒,便會窩在醉吟樓數日,同她徹夜呷酒;倘若不是因為情愛,你說,還會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觀之救過我!」韋不群有些混亂地低咆。「觀之不是個不相干的人,她是……」什麼情愛?他對她才不是……
「是什麼?」慕容攸笑得很惡意。「只是救命恩人罷了。」
「不,才不只是救命恩人罷了!」他彷若身處在一片迷霧之中,尋不到出口,耳邊全是慕容攸挑釁的說辭,惹得他又惱又怒,卻好似在他的引導之下,快要摸清心底那片模糊的影子。
「哦?那會是什麼?」
「是……」韋不群一愣。
是什麼?他傻了、亂了,不解觀之在他心裡的定位究竟是什麼。知道她是女兒身之後,總覺得鬆了口氣,可為何那種弔詭的情愫好似沒有消失?非但沒有消失,似乎燒得更猖獗了:活像身體著了火,飛火往上竄升,又好像有個東西,眼看著就快要竄出胸口!
眼角餘光瞥見觀之眉頭微蹙,一臉心傷的神態,彷若她所有的心傷全都加倍地加在他身上,疼得他齜牙咧嘴。
快走、快走,再不走,他可是會在觀之面前露出窘態了!
打定主意,韋不群飛身一躍,速度之快,不過是眨眼工夫,便消失在一片翠綠的竹林裡。
見狀,慕容攸不由得瞇起眼。不會吧,還真教他給猜中了?
他玩味地挑起濃眉,只見一旁的晁觀之失神地往前走了幾步,雙眼不自覺地追逐著那抹已飄遠的身影,他一雙莫測高深的黑眸微微斂下,彷若正思忖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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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會的、不會的……
觀之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的八拜之交、生死兄弟,這念頭在得知她身為女兒身之後也未曾改變過,他更從未想過她會是他的心上人;可在未得知她是女兒身之前,他確實對她起了遐思……
原以為這邐思不過是一場夢所引起,只是夢的延續,什麼事都沒有,只是他胡思亂想罷了。如今,他還能告訴自己是胡思亂想的嗎?
還是……他對她,真有什麼非分之想不成?
不會吧!韋不群光是想像便覺得駭然,不敢相信自己對她的情誼,竟是男女之情……
「不群,你究竟要鬼叫到什麼時候?」
「嗄?」誰在同他說話?
他驀地抬眼,彷若自一團迷霧裡頭脫身,眼睛所及是再熟悉不過的庭院,這裡不是大哥的掬繁軒嗎?
他什麼時候跑來這兒的?
「耳根子總算是清靜了一些。」那語調柔魅如水,卻隱約透著些許不耐。
他順著聲音望去,果真見著大哥就端坐在主屋外的亭子裡,而他的身旁還跟著形影不離的文逍,他不由得搔了搔頭,緩走向前。
「大哥。」他悶悶地走到韋至逸身旁坐下。
難道……他不知不覺將想法給說出口了?
真真真是太丟臉了。
「唷,總算發現我在這裡了?」韋至逸漂亮的唇微揚,迷人的深邃魅眸卻宛如是一潭死水,語調透著譏諷。「你比我這個瞎眼的人還糟。」
「大哥,你別這麼說嘛,我只是……」說真格的,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這裡的,更不知道蹲在那裡多久了,現在只覺得雙腿有些發麻;不過,看看天色,他大概真的在那裡待了很久。
「怎麼,心裡有事情?」儘管雙眼已失明,韋至逸依舊準確無誤地拿起茶杯輕呷了一口。
「沒……」韋不群有氣無力地說。
「就連對我也難以啟齒?」
「不是,是我自己……」輕歎了口氣,韋不群悶聲地說:「就算我真想講,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是啦,肯定是他書讀得不多,才會詞窮難以表達。
「是為了你的親親觀之?」
韋不群驀地抬眼。「大哥,你怎會提起她?」
大哥未免太會猜了?怎麼隨便出口便猜得準確無比?
「倘若不是因為她,還會有誰?」韋至逸唇角泛起淡笑。「你天天將她放在嘴邊繞,想要不知道她都難。教你如此熱中的人事物,她還是頭一個哩。」
「是、是嗎?」他怎麼一點都沒發覺?
「怎麼?發現自己愛上她了?」
聞言,韋不群頓時萬般狼狽地跌坐在地,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大哥一出口竟戳中了他的痛處!怎麼深居掬繁軒的大哥隨口猜猜,也能夠猜得八九不離十?
「大哥,你……」
「倘若不是喜歡她,你怎會天天將她放在嘴邊,吵得我不得安寧?又怎會對我提起此人卻老是不帶來見我?還一得了空閒便窩在醉吟樓?我可不認為你是個如此貪杯之人。」韋至逸語調輕柔,卻字字見血,
只見韋不群眨了眨眼,嚥了嚥口水,張口欲言,可掙扎了好半天,卻仍不知道該說什麼。
怎麼大哥和慕容攸那混蛋的說辭一模一樣?
「大哥,觀之是個姑娘家,我最近才知道……」韋不群慢慢爬回座位。
「哦?我一直以為她是個姑娘家。」只有他這個笨蛋弟弟看走眼。
「不是……」
「看來,你是情愫深植卻不自知。」語末,韋至逸不禁勾起苦笑。
「大哥……」別笑他啊,他可真是一點自覺都沒有啊!不是他自願如此的,而是他……真是少根筋吧。
「你在煩什麼?」
「煩什麼?」韋不群只手托腮,自文逍手中接了杯酒過來,邊呷邊想著,不禁喃喃自語:「我究竟在煩什麼?怎麼好似連我自己都不是挺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