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蘇浣兒
幸好班主任是個慈眉善目,很有愛心的中年婦女,她看到凌出雲一個人挺著肚子,孤苦無依的在外討生活,所以毫不忌諱凌出雲是個孕婦而錄用她,讓她帶課業壓力還不是很重的低年級生,讓她一方面能安心待產,而她也像是多了個和自己作伴的女兒,兩人倒也和樂融融。
「小雲,你早上不是去做產檢嗎?醫生怎麼說?」曾麗珠關心地問道。原本都是她陪著凌出雲去做產檢,但今天凌出雲自己一個人換了兩趟車去醫院,因為再過兩天學生要月考,所以她忙著替學生加強課業,沒時間陪凌出雲去。
「醫生說很正常,可是孩子有點小,要我多吃些動物性蛋白質。」撫著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凌出雲笑著說。這段日子她過得雖然有點辛苦,但只要想到肚子裡的孩子,她便覺得再多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早告訴你不能挑食,要多吃點肉,你現在可是一人吃兩人補,划算得很。」曾麗珠拍拍她的手,「一會兒小朋友都下課後,我去買些牛肉和番茄回來燉湯,讓你既有蔬菜又吃得到蛋白質。」
「謝謝曾媽媽。」凌出雲撒嬌地在曾麗珠臉上輕輕一吻。自從母親過世後,她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撒嬌了。
「對了,中午我在廚房煮飯時,有個男人來找你。」
凌出雲的心突然漏跳一拍,「男人?什麼樣的男人?」
「高高瘦瘦的,長得很好看,頭髮有點鬈,可惜看起來有點冷漠,不太愛說話的樣子。對了,他開了一輛很氣派的轎車,車上還有司機。小雲,你認識這樣的人嗎?」
「沒……沒有,我是個一窮二白的現代新貧戶,怎麼會認識這種又高又帥又有錢的男人呢?」凌出雲慌亂地否認著。
其實從曾麗珠的描述,她幾乎可以肯定那個男人如果不是蔚浩天就是鄒瑞,但不管是他們當中的任何一個,她都不想見他們,因為打從她走出蔚家的那一刻起,那個軟弱、一無是處、只會哭泣的凌出雲就已經死了!
現在的凌出雲自力更生,是個死了丈夫的女人,沒有親戚,沒有朋友,也沒有家人,有的只是肚子裡日漸成長的孩子,而她發誓要憑自己的力量將孩子扶養長大,不管吃多少苦。
「可是那個男人好像……」
「曾媽媽,我覺得有點累,想先上樓休息,剩下的小朋友就麻煩你了!」
凌出雲急急打斷她的話,她不想再聽到任何有關蔚浩天或者唐倩的事,特別是現在。於是她匆匆忙忙穿上鞋子走出安親班,準備回到樓上自己承租的小房間。
當她就著昏黃的燈光邊爬樓梯邊掏鑰匙時,卻忽然聽見一個聲音從她頭頂響起……「雲兒,我可終於找到你了。」
凌出雲像被什麼驚嚇到似的呆立在樓梯上,張著嘴巴好半天說不出話。
一道瘦長的陰影遮住她頭頂上的光線,也擋住她的去路,「你懷孕了?」
她慌亂地用手遮住自己的肚子,「沒有,我沒有懷孕,我只是胖了。」
「別騙我,我明明聽到你說早上才去做產檢,醫生還說寶寶太小,要你多吃些動物性蛋白質,不是嗎?」蔚浩天定定瞅著她,眼中寫滿無法置信與心疼,她竟然是如此不相信自己,寧可說她胖了,也不肯承認有孩子。
凌出雲下意識地後退,全然沒想到自己正站在樓梯上,「這是我一個人的孩子,和你無關,你走吧!我不想見你!」
「雲兒,不要拒絕我,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眼尖的蔚浩天立刻發現她將自己置身在什麼樣的危險中,他緊張地伸出手,想將她自危險邊緣拉回來。
「別過來,否則我要叫人了!」
凌出雲不自覺又退後一步,但這回幸運之神顯然閉起眼睛玩耍去了,因為一腳踩空的她發出一聲尖叫後,整個人便順著樓梯不斷滾落。當蔚浩天終於抱起她氣若游絲的身子時,血早已流滿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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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醫院走廊上,蔚浩天瞬也不瞬地直盯著手術室外那盞已經亮了一夜的燈。
從傍晚到深夜,從深夜到黎明,長達十幾個鐘頭裡,他幾乎像尊雕像般倚牆而立,不動也不笑,連眼睛都很少眨一下,更別提注意到護士小姐對他所投過來的愛慕眼神了。
終於,他疲憊地閉上眼眼,將頭靠著牆壁略作休息後又繼續等待,因為他心愛的妻子正在死亡邊緣掙扎,而他卻只能在外面等候,上帝還是誰來幫幫忙吧!
他是真的愛她啊!
是的,他愛她,從見面的第一天就情不自禁愛上了這柔弱又倔強的小雲朵,可是他卻讓仇恨蒙蔽眼睛,拚命告訴自己她只是個長得很像唐倩的女人,他恨唐倩所以也恨她,直到她的悄然離開才教他驚覺,自己的心不知何時早遺落在她身上了!
他怎麼愚蠢到以為自己愛過唐倩呢?雖然她們兩人相貌酷似,也是同一個母親所生的姊妹,但個性、性情還有待人處事方面卻相差甚多,根本就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人,這是他在慈善晚會上重見唐倩時的感覺。
所以當晚他憤然離開將自己灌醉,雖然泰半是源自撞見鄒瑞和凌出雲談笑親熱,而真正的原因卻在於他總算知道自己是如何無知了!
花了這麼多的時間,他終於知道自己不曾愛過唐倩,也明白他的心自始至終就是屬於凌出雲的,可是現在還來得及嗎?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如果一切可以重來,那麼他一定會把握機會好好愛她、疼她、寵她,讓她真正成為童話中快快樂樂過日子的公主,但他有機會嗎?
蔚浩天想到入神,根本沒有注意到那由遠而近的腳步聲,直到幾條人影來到他面前,他才慢慢抬起頭來。來人是鄒瑞、翁碧莎還有凌出雲年邁的叔叔、嬸嬸。
「小雲怎麼了?」呂玉貞人沒站穩,便抓著蔚浩天的手問。
蔚浩天搖頭,聲音沙啞得嚇人,「還沒出來,不知道。」
呂玉貞聞言,隨即跪在地上對著窗外濛濛亮的天空祈禱,「請神明保佑小雲,讓她平平安安,千萬不能有三長兩短,她是我們凌家唯一乖巧、有出息的孩子,請神明一定要保佑她平安無事。」
蔚浩天感動地看著,不覺也拾起頭望向天空,在心裡默禱:神啊!請多給我一些時間,讓我好好補償雲兒,我是真的直一的愛她啊!
呂玉貞站起來拉著丈夫靜靜在一旁等候,沒多久,她像想起什麼似地問道:
「你是怎麼找到小雲的?這丫頭從小脾氣就特彆拗,只要她想躲起來不讓人找到,就算把整個家整個村子都翻過來也找不到她。我和她叔叔每天踩著腳踏車大街小巷地找,連個影子都沒見到……」
翁碧莎沒好氣地打斷她的話:「伯母,你不知道大企業家和黑白兩道多少都有來往嗎?他們想找什麼只要吩咐一聲,立刻有一堆人為他們賣命,哪需要踩著腳踏車大街小巷找人啊!」這話聽來頗有責備之意。
而鄒瑞也像串通好似地和翁碧莎一搭一唱,「話是這樣說沒錯,但人家可還是花了三個月時間才找到,大概私事太多,沒時間管離家出走的老婆。」
聰明如蔚浩天,豈有聽不出他們話中意的道理?於是他開口道:「我在桃園一家私人安親班找到她的,她花了二千塊在安親班樓上租了個小房間,白天上課教小孩子讀書,晚上躲在房裹足不出戶,就算我有通天本領也很難一下子找到她。」
想到她寧願躲在那狹小的房間中自己一個人生活,也不願留在他身邊,就讓蔚浩天心痛得連呼吸都覺得困難。
「安親班?」鄒瑞呢喃著,眼中閃過一道憤怒的光芒,他忽地衝上前揪住蔚浩天的衣領,怒氣沖沖地說:「你知不知道有些安親班根本沒有立案,更別提消防安全設備,萬一她出個什麼意外的話你要怎麼辦?蔚浩天,你該死,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她寧可離開你獨自吃苦受罪,也不願留在你身邊?」說著一拳對準蔚浩天的下巴揮過去。
沒料到他會來這招的蔚浩天結結實實吃了一拳,整個人斜靠著牆壁,似乎隨時都會倒下,「你……」
呂玉貞夫婦見狀,急忙上前想拉開兩人,「別打了,這裡是醫院,不能打架啊!」
翁碧莎搖搖頭,拉著老夫妻倆退到遠遠的地方,「別理他們,讓他們打,反正鄒瑞也只是想讓他清醒一下,而且這不是第一次!」
沒錯,這的確不是第一次,而是凌出雲失蹤這三個月來的第N次。每次兩個男人總要打得鼻青臉腫才罷手,而鄒瑞甚至連鼻樑都差點打歪了。不過兩人最後總會言歸於好,然後喝光酒櫃的藏酒,醉個三天三夜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