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貝勒還不賴

第13頁 文 / 唐妮

    心頭還在欷噓,下一刻格沁卻讓薛平幫的「忙」弄傻了眼。

    一輛老騾車?!

    這小子究竟是真心想要幫他,還是想害他,好嚮慕小子討賞?

    「貝勒爺,別擔心!」

    薛平看出了他的疑慮,邊笑邊拍他的肩。

    「我選了頭老騾,是因為無論慕統領再怎麼精明,也決計猜不到您竟會用頭老騾來逃命。這騾雖老,但您大可放心,賣牠的店家拍胸膛向我保證,說是耐凍耐操、會跳會跑還會大聲叫,至少可以再活上十來年,還寫了包票,包退包換的。」

    就為了薛平這句話,而且時局刻不容緩,他帶著孅孅上了騾車,並在薛平打著太常寺少卿要出城的掩護下,兩人順利地逃出北京城。

    他們和薛平在城外告別,時至今日,已是逃亡的第三日了。

    老騾雖是成功地避過了追兵耳目,但也害得他們無法逃遠。

    逃了三天,他們距離京城只有……五十里!

    五十里,比平日出城圍獵的距離還要短,格沁心頭雖然著急,仍舊強忍著不許自己在孅孅面前流露,免得讓她也跟著發急。

    老騾緩慢前進,格沁只好藉著閒聊來轉移那不顧躲進車廂的小姑娘的注意。

    「呃,孅孅,既然妳已經跟了我,那我也不怕老實跟妳說……」

    猶豫片刻,格沁終於鼓起勇氣啟口:「妳喜歡我,卻未必當真瞭解我。我要向妳坦白,我的前半生其實過得亂七八糟,父祖庇蔭、家宅豐厚,模樣又生得還算好,憑著一張嘴到處哄人開心,哄前太后奶奶、皇上叔叔,到處尋樂……」

    他的嗓音微有不安。

    「長這麼大,我幹過的正經事實在很少。還有……呃,其實、其實我的武功很差的,在回疆時那些戰功部不屬於我,就連和妳大哥的那一戰,也都是朝陽暗中幫忙。從離開京城的那一刻起,我就發誓要為妳改變,但孅孅……妳先別對我抱太大期望,否則我擔心妳會失望……」

    他說得含愧,後方的人兒卻只是送上一個溫熱的擁抱。

    「別說了,那天在『大酒缸』外,我都聽見了。」

    「即使知道我並不是妳心目中的英雄,既不勇敢又不強壯……」他語音艱澀。「妳還是一樣地喜歡我嗎?」

    「格沁哥哥!」

    孅孅輕輕歎息。「所謂英雄,並不是以能夠打倒多少人來作數的,在我心目中,你就是個英雄,因為你到了最後關頭選擇放棄一切,沒有辜負我。還有……」

    她語氣認真。

    「真正的勇敢是能夠面對自己的恐懼,並且誠實。你願意告訴我這些,就已經是英雄的行為了。嗯……既然你都說了,那我也要告訴你,我的脾氣不好、力氣不小,發起火來像隻母老虎,吃起飯來要五碗才會飽,之前只是在你面前裝斯文乖巧;還有,我不懂女紅、不會紡紗,會烤肉不會炒菜--」

    「夠了!孅孅,我懂了。」

    格沁邊笑邊打斷她。「我總算懂了『情人眼裡出西施』這一句了,或許我們都不夠好,但在彼此的心目中,都是無法取代的珍寶。」

    大掌再度把緊小手,心意相通。

    就在此時,一支數十匹快馬組成的隊伍從老騾身旁疾馳而過,嚇得老騾縮蹄,車廂搖晃。

    快馬雜沓奔過,人人面容緊輔,有志l同地看向前方,就是沒人多瞧一眼那被嚇癱在一旁的老騾。

    騎在快馬上的漢子個個套著俗稱「爬山虎」的快靴,背著箭筒,身披同色袍服馬褂;帶頭的那個甚至還戴著花翎宮帽,顯見整支隊伍來頭不小。光看袍服,格沁知道那些都是慕朝陽的手下,隸屬於皇帝的皇城禁衛軍。

    「這是第幾批了?」孅孅探出螓首,目光遠望。

    「第七批了。」

    格沁搖頭苦笑。「可見這回他真是火大了,四面八方都沒漏掉。只可惜統領很聰明,手下卻全是笨蛋,想都沒想到本貝勒爺駕的是頭老騾。」

    他表面上笑得得意,心底卻著急。

    真不知該說薛平真聰明,還是個笨蛋,為他張羅到這樣的老騾,三天過去,他們還在京城附近打轉。

    莫怪他們會眼見著一批批追兵棄絕而去,也難怪那些禁衛軍想都沒想到,他們所要尋找的「獵物」還遠遠落在他們後方。

    「別急。」孅孅看出他的心急,細聲細氣撫慰。「慢歸慢,但至少牠還走著,遲早能帶咱們到想去的地方--」

    話還沒說完,前方一個聲重響,兩人轉頭瞧見斃倒在雪地上的老騾。

    死因不詳,有可能是被一批批的快馬嚇破了膽,有可能是被凍壞了,但最大的可能,還是壽終正寢了。

    兩人在雪地上草草地埋葬了老騾,僅帶著隨身行囊,其他的都只能暫時扔下。

    在雪地裡行走,格沁一邊在深雪裡拔足,一邊在心底罵慘了薛平。

    什麼至少能夠再活十來年?連三天都還不到!

    還說寫了包票,包退包換,他們是「逃」出京城的,難不成還要抱著騾屍,上門去拆人招牌嚷著要換「貨」嗎?

    這下可好,冰天雪地,前路茫茫,若再找不到一個可以歇腳的地方,難保兩人不會凍成冰柱。更慘的是,沒人知道他們在這裡,屆時若真死了,怕連個墓碑都沒有。

    如果只是他一個人還沒關係,但孅孅是個天真嬌柔的女孩,身子骨必定較他孱弱,他真擔心她會受不住,邊想邊愁、邊愁邊憂,他伸手將披著狐裘的孅孅攬近。

    「孅孅,對不住。」

    「格沁哥哥,你在說什麼?」黑鑽般的大眼抬高,坦然地注視他。

    「我說,連累妳陪著我一塊兒吃苦了!」

    一邊道歉,格沁想起了老騾子的慘痛教訓,緊張地上下審視她。「孅孅,如果妳覺得冷、覺得累,走不動了,一定要告訴我。」

    「我沒事兒的,格沁哥哥。」

    孅孅搖頭,甚至還綻出了可愛的甜笑。「我很好,真的很好。」

    「別逞強了,乖,再多披一件吧!」邊說,他邊將自個兒身上的狼氅脫下,硬是披到了她身上。

    「別披這麼多,好沈的……」孅孅心疼地盯著他。「倒是你,手凍得像冰條一樣。」

    「我沒關係的,我是個男人。」

    而男人,自該護妥了自己心愛的女子。他沒將話說出,但她看見他的眼神,頓時懂了他的意思,是以乖乖披著,沒再多反駁。

    雪地上兩人互擁踽行,不多時就已成了一對緊偎互攙的雪人了。

    格沁身子發顫,俊瞳暗下。他知道自己或許該做出個痛苦卻正確的決定了。

    「孅,我在想……」

    「想什麼?」

    「待會兒若有人經過,不管他是誰,咱們都先出聲求援了吧!」

    她訝然止步。「你不怕那是皇上派來抓咱們的人嗎?」

    「我不管了!」

    格沁咬牙,心疼地將心上人擁緊。

    「我不要害妳同那頭笨騾子一般,無緣無故喪了命!」他懊悔自責。「怪我太莽撞,怪我本事不足卻捨不下妳,又沒能為妳早些去和皇上談判,現在連累妳如此受苦,甚至可能枉送性命--」

    「我不要,我不怕吃苦,我只要跟著你……」孅孅說得急,眼眶兒都紅了。

    「妳一心一意只想跟我,但現在,我都快讓妳凍死了!」

    「我不會死的,真的,你信我好不好?」她柔聲安撫。

    「妳聽話,孅孅,我想好了,我們先回去和他們虛與委蛇、拖延時間,等我重新擬妥了計劃,確定能夠護得妳安妥後,咱們再逃。」

    孅孅歎氣,暗咬牙。「格沁哥哥,每回都是我聽你的,就這一回,你依我好不好?閉上眼睛。」

    「做什麼?」他不懂。

    「你別管嘛!」她軟聲央求。「閉上眼睛,不許偷看!快點兒嘛!」

    雖然困惑,但他還是照辦。他閉上眼睛,下一瞬感覺背心被拎高,身子輕了、腳下踏空。

    格沁訝然張眼,看見自個兒被拎起翔飛,而在他背後揪著他衣裳的正是孅孅。

    「哎呀!」孅孅咬唇,騰出一手遮他眼睛。「不是說好不許偷看的嗎?!」

    他沒有回應,因為神識仍陷在震愕間。

    拜託!一個人無緣無故飛上了天,誰能夠忍得住不看?

    「原來……」

    格沁歎口長氣,終於認清楚了事實。

    「妳的本事比我還強。」且強上百倍。

    他回想起小時候和慕朝陽一塊兒練武功時,打混偷懶,實在有點窩囊。

    皇上疼親侄,找來武林高手教他武功,朝陽只是跟著學習;可末了,當朝陽練功練得慘呼呼時,他總是在旁竊笑對方是個大傻瓜,有懶可偷直須偷,有樂可玩放心玩,除非是個大傻瓜!

    直至此時他才明瞭,原來真正的大傻瓜,並不是慕朝陽。

    「其實這真算不得什麼的!」她急急申辯,就怕他覺得沒面子。

    「孅孅,別再說了。」

    這事又怎麼能怪她?大丈夫能屈能伸,是自個兒技不如人,她那麼辛苦,他又怎麼捨得再讓她自責、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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