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倚風流

第14頁 文 / 簡鈺

    谷欣賞她這種見義勇為的個性,卻強烈地憎惡造成她如此性格的種種事由。當他聽見蘭翩微微哽咽地說出往事的時候,他只想扼住那些人的頸子,活生生地奪去他們的生命。他們居然敢這樣傷害蘭翩的心靈,居然敢!

    太多的怒意與憐惜橫亙在胸中,醞釀成驚人的風暴。谷這才發現,蘭翩不只是在賞芳園裡,以曼妙的舞姿與絕美的笑容懾住他,她甚至早就入主他的心,得到了他的愛,只不過他一直都沒有發現在胸口為她翻騰的熾熱情感是什麼。

    如今撥雲見日,他知道自己已然愛上了她;一顆晃蕩已久的心,徹底地臣服在她的羅裙之下!

    「谷?」蘭翩任自己耽溺在他的懷裡,汲取他的暖息,心頭除了溫馨與安然的感覺之外,她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將這一瞬間延長至永恆——但是,許多疑惑選擇在此時一一躍上心頭。谷為什麼會突然出現?他什麼時候來的?她的心底話,究竟被他聽去多少?

    一思及此,蘭翩立即七手八腳地掙脫他的懷抱。「放開我、你快放開我。」

    她使勁地脫身逃開。轉過身,她便發現海潮倒在花圃裡睡得東倒西歪,只差沒有磨牙和打呼。

    而谷……她看著若有所思的他,那墨瞳中的情緒太複雜,她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但是,那迥異於平時漫不經心的眼神,讓她清楚地知道,他聽去的真心話已然太多太多,多到遠遠超過她願意讓他知悉的範圍……

    蘭翩頓時感到窘怒交雜,俏臉一瞬間脹紅了。

    現在嵌在他眼神之中的,是什麼樣的情緒?是憐憫,還是嘲戲?他在同情她的遭遇、她的見聞嗎?一把火在她心底開始蔓延。

    哼,省省吧!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同情不是恩惠,而是侮辱!

    多日來的相處,蘭翩心底深處也明白谷不是那麼惡劣的男人,但是不想被人輕視,尤其是不想讓他看穿心底傷痕的自衛意識,卻不自覺地詆毀谷,以怒氣勃發的方式來保護自己。

    「你怎麼可以偷聽我說話?這樣很沒有禮貌的,你知不知道?」蘭翩其實想要更加聲色俱厲地吼罵他,可是她的語彙裡找不出更毒辣的句子;罵他沒有禮貌,這已經是極限了。

    她火怒地以噙淚噙得紅通通的水眸,狠狠地瞪了谷一眼。

    那模樣,對谷而言,遠比潑辣叫罵更具有譴責力,鞭笞得他難受極了。

    「蘭翩,我……」她紅了的眼眶,讓谷猛然一震。她要哭了、她快要哭了,該死的,這全是因為他情不自禁現身的緣故嗎?

    谷的心狠狠地擰了一下,安撫的話語被她的淚眼截去了下文。他不知所措……

    向來無所不能的他,竟然也有不知所措的時候!谷簡直不敢相信,但她強撐著的倔強模樣,除了讓他啞口無言之外,再也激不出第二個動作。

    他是如此地在乎她、愛戀她,以至於她任何細微的表情與反應,都足以顛覆他習以為常的一切!

    「我什麼我?偷聽就是偷聽,你還想強辯什麼?」蘭翩不想講理地低吼著,慢慢退開。「你不要跟上來啊,要不然我就恨死你!」她賭氣地威脅著,然後迅速地跑回房裡,重重地扣上門扉。

    谷被她的威脅定住,等到伸手為時已晚地往前一扣,卻只是擒住了滿掌的清風而已。

    這是他第一次嘗到懊惱的滋味,竟是如此地不好受。他早該知道,以蘭翩的驕傲,是絕對不會容許讓人見到她懊喪失意的一面;而他,正觸犯了她的大忌。

    但是,她怎能要求他在聽到那麼過分的事情時,還能保持理智、避不出面?她怎能期望他在察覺到她的悲傷時,能狠著心腸,不現身來安撫她?她那些維持自尊的念頭,都是對他的苛求啊!

    谷握起了雙拳,夜裡的寒風逐漸將一度逃失的冷靜吹送回他的大腦。他不後悔在無意間傾聽了蘭翩的過往,這只會讓他珍惜她、愛護她的心意變得更加強烈而已。

    只是,他得要耗上好大的力氣,才能頓住出口己的步伐,不跟上前去。

    她的驕傲讓她此時此刻面對不了他,而他也不想冒著被她「恨死」的危險,硬逼她面對面。

    他會給蘭翩時間,讓她調整窘怒的心情,但是只在他能忍受的範圍之內;然而,他能忍受蘭翩逃離他的耐性,其實也不會太多。

    谷瞇起了雙眼,若有所思地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心中五味雜陳。

    雖然蘭翩很有心要幫助海潮,但試了又試,總有陰錯陽差的時候,所以到了最後,海潮還是搞不清楚自己真實的性別,仍舊大剌刺地以男性自居。還是一樣地樂天開懷,一樣地大力扒飯、大口吃肉,日子過得沒有什麼變化;就算有,那也是主子和蘭翩姐姐的事兒,與他無關。

    四方餐桌上,海潮偷眼覷著分坐在他左右的一男一女。

    說也奇怪,自從那天蘭翩姐姐不曉得要說些什麼,卻被他全程睡掉之後,隔晨,她跟主子就好像槓上了,氣氛很不對勁,他們一度好轉的關係,好像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主子的保護欲與佔有慾似乎更強了,而那雙老是引得女人傾心的桃花眼,再也不曾隨便亂瞟;要是再有少女看著他咭咭發笑,他亦不為所動,一雙炯亮的眼神就只牢繫在蘭翩姐姐身上。

    而蘭翩姐姐卻像是在賭氣似的,對主子一點也不客氣,甚至常常避他遠遠的。

    「今天的菜餚真好吃,對吧?」愛講話的海潮,很努力地想提升用餐氣氛,只可惜沒有人搭理。

    海潮簡直欲哭無淚,這種死氣沉沉的情況已經持續幾天,他都快被問壤了。嗚,這是種處罰嗎?罰他那天沒有專心地聽蘭翩姐姐說話嗎?他保證下回不敢了,拜託誰好心來開口說說話,就當是佐餐的調味品,好嗎?

    然而,誰都沒有意願出來圖個場面,他也只好默默地進食。

    直到晚膳用畢過後,谷才悠悠地開口吩咐道:「海潮,去叫店家進來收拾這些碗盤殘餚。」

    「是。」海潮無精打彩地應著。

    蘭翩像是什麼也沒聽見,理都不理會的,逕自回到下榻的房間去。

    谷望著她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他所給蘭翩的緩衝時間,已經夠久了,而他再也忍受不了她繼續這樣對他不理不睬、不聞不問。

    谷其實很清楚,如何行事才能讓她不得不再注意到他;而他正打算這麼做。

    「順便要他們給我燒一桶熱水,我要沐浴淨身。」他的眸心升起了詭譎的精光,投射向蘭翩的背影,不著痕跡地提高音量。「對了,海潮,等會兒過來替我刷背。」

    「替主子刷背?」海潮一愕。這個吩咐倒是新鮮得很,聽都沒聽說過。

    「刷背?」已經走到房門口的蘭翩,聽到這句話之後,立即轉身過來,一臉的不贊同。

    「怎麼,你有意見嗎?」谷好整以暇地望著一閻翩,眼中有著挑惹的意味。

    她可對他有反應了!谷的心底掠過了得逞的笑意,俊顏上卻瞧不出半分端倪。

    自從聽見蘭翩自述過往之後,這個固執的小女人便再也沒有理會過他。被他聽去秘密的困窘,使她只顧著保全自己的驕傲與面子,卻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愛著蘭翩的他,日日夜夜都在渴望著擁她入懷,可她卻時時刻刻都在迴避他。谷無法忍受冷落,一心只想再度引起她的注意,就算是這種心態像透了思春期未滿的少年郎,他也毫不在乎!

    他只要蘭翩好好地面對他,此時、此刻!

    「好好好,我這就去叫店家為主子準備。」海潮興沖沖地往門外沖。

    「慢著,你這麼高興做什麼?」就在海潮要與她擦身而過之際,蘭翩眼明手快地拉住海潮,懷疑地問著。

    「我當然高興啦,以前主子入浴,可從來都不讓我伺候呢。」海潮愉快地說著,像只亟欲討好主人的小狗狗。「能蒙主子重用,這到底是好事一件嘛。」

    蘭翩不以為然地掀掀眉。以前都不讓海潮伺候沐浴,那為什麼現在就改變主意了?蘭翩強烈懷疑谷別有用心,他是不是想對海潮出手了?

    「海潮,別理他。」她緊張地說道,將海潮揪得死緊。

    海潮瞪大雙眼,十分驚愕。「可他是主子耶!」

    「主子?得了吧!」蘭翩一針見血地輕喊著。「平時可沒見你對他有多尊敬。」

    「是嗎?」海潮皺著眉,對她毫不客氣的反駁百思不解。「我不是一直都對主子畢恭畢敬、有旨必遵的嗎?」

    「兩位,吵夠了沒有?」谷環著雙臂,悠然地輕笑。看到蘭翩否決得那麼激烈,他知道他的小小伎倆就要成功了。「我的身子黏答答的,巴不得立即洗個熱水澡。海潮,究竟誰才是主子,就該聽誰的話,瞭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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