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子玥
那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幾乎是自然而然的,等他意識到時便已經如此。
江蘺在他的眼中最高不可攀的禁忌之花,兩人之間的身份更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若她的夫婿是其他男人,他使盡手段亦會將她搶到身邊;但她的夫婚不是別人,是他的堂兄是從小收養他與兄長的伯父之獨子。
望著花園裡的兩人,董引元一手撐在欄杆上,緊抓著桿頂的如意珠。
隱隱知道著,他讓兄長當成了工具。
他只是對江蘺執著了些,並不到眼盲心瞎、執意不看清事實的地步。他是兄長與伯父手中的一步棋,用來刺激君廷堂兄的棋子,但顯而易見,他根本派不上用場;君廷堂兄一向分得清楚自己所要與不要,若他真不要江蘺,即使明天便是他與江蘺的婚禮,君廷堂兄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反而會祝福他們白頭偕老。
而江蘺,不管君廷堂兄要不要她,而她愛不愛他,她都會守在君廷堂兄身後默默地等待,即使最後君廷堂兄另發新婦,她仍會守著這個家,何況如今君廷堂兄對她伸出了雙手、敞開胸懷。
如果,只是如果,如果江蘺開口說一聲帶她走,即使背叛了扶養他的伯父、違反了禮教倫常,不顧一切他都會帶她走,
奢願——
即使如此他仍是感謝伯父給了他一個做夢的機會……一個美夢成真的機會。江蘺和堂兄真是兩情相悅,他本就是個不相干的局外人,有何資格去介入?
董引元別過頭,舉步往花園出口而去。
看樣子江蘺今天是不會去巡視月出樓了,只能他一人獨行——
「堂少爺!」一個家僕跑了過來。
董引元問:「什麼事?」
「前廳來了舅老……舅少爺要見少夫人。」家僕說道,有些遲疑的感覺。
「舅少爺!」對家僕驟換稱呼很是奇怪,但董引元只是道:「這還用請示嗎?就說少夫人不在,打發了去。」
「但舅少爺說這很重要,一定要見到少夫人……」
董引元冷笑了聲,「江家的人哪次不是說有重要的事?打發了!」
見堂少爺似乎有些動怒,家僕不敢再說什麼,連忙退開。
心情有些低沉,董引元緩步走到門口便聽見一陣爭吵,讓素來看重紀律的他皺起眉來,快步朝爭吵的聲源走去,就見一個衣冠華美的少年同幾個家僕在那拉不休。
「這裡是怎麼回事?」他看見適才找過他的家僕亦在其中。
「堂少爺!」那名家僕一見立刻解釋道,「舅少爺不肯離去……」
「你是董引元還是董譽永?」少年大叫,猶帶幾分稚氣的白淨臉蛋上有著火似的著急恐懼,「我要見我姐姐!」
「姐姐?」董引元皺眉望著他,這十幾歲的少年是江蘺的弟弟?
江家有三個男丁,只是這最小的一位不常讓人提及,也不曾上府來探望過蘺,故讓人忽略了。
大的不行換小的了嗎?「堂嫂不在府中。」
「你騙人!」江萸撲了上來,「我明明聽到那人說姐姐今日會在府中,快帶去見她!」
「聽到那人?」董引元反手抓住他撲過來的瘦小身子,「說清楚!」
「放開我!」江萸年紀雖小脾氣可不小,拳打腳踢這個絲毫不尊重他的惡人想他雖為庶出,在江府也是受人尊寵的三少爺,哪忍得這氣?「見到姐姐我才說。」
董引元繃著臉任他打,腦筋很快地轉動一遍便直接持著他轉身往後花園走。
「放下我!你要帶我去哪裡?」
一干僕人看傻了眼,吶吶道:「堂少爺……」
「你不是要見堂嫂?」那蚊子叮咬似的力道對董引元來說不痛不癢。
「你要帶我去見姐姐?」江萸懷疑地問,但拳腳卻停止了動作。
「這不是你希望的?」
江萸聞言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看來這人沒想像中難相處。
「現在可以說是什麼事了?」若非為了江蘺,他壓根不想理這被寵壞的小鬼。
聞言江萸立即換上憂心忡忡的表情,還催促道:「你走快一點,來不及就糟了。」
「到底什麼事?」
到這時候,江萸也不想要脾氣害了姐姐,於是說道:「哥哥要害姐姐,讓我偷聽到了……啊!你做什麼——放我下來——」
董引元根本理會不得他,提氣縱身起落以最快速度到了花園裡,遠遠見江蘺安然無恙正與堂兄說話,小麥亦在一旁奉著補品,心下一鬆,腳步也慢了。
給那一手輕功弄得暈頭轉向的江萸終於雙腳著地,忙抱住身邊的人穩住虛浮的腳步,卻在一瞬之間瞠大了雙眼,嘴裡因太過驚恐而叫不出聲音,反射性地提起腳步衝了過去,卻因為適才的暈眩而跌倒在地。
「姐——姐姐,不行——」他趴在地上奮力大叫,「不能喝——」
同時間—董引元反應快速地拾起一顆小石子彈指射去!卻讓江蘺身邊的董君廷反射性接下,卻又幾乎同時地伸出另一手打翻江蘺手中的湯品!
江蘺莫名其妙地愣住了,眨了眨眼望著衣裳上小片湯債;一盅補湯她已喝了大半,才沒造成更大面積的破壞。
「怎麼回事?」董君廷臉色一變地問跳進亭中的董引元。
「有毒!」他抓起江蘺的手按住脈門。
毒?董君廷一驚,抓起江蘺另一隻手。
「姐姐……」江萸氣喘呼呼地跑了過來,「姐姐你沒事吧?」
「沒事呀……」礙於讓兩個男人抓住手,不然江蘺很想摸摸弟弟的頭,「你怎麼來了?」
「先不說這個。」董引元放開江蘺的手,轉而問江萸,「沒毒。這是怎麼回事?」
董君廷也跟著放開妻子的手,幫著小麥擦拭她身上的湯水。
「我沒說有毒啊……」江萸皺起眉來,他什麼時候說過這話了?他怎麼不記得?
「你!」
董君延邊擦拭著江蘺身上的湯漬邊問道:「你是蘺蘺的弟弟?」
「是啊。」江萸看向朝他微笑的姐姐,「姐姐,你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啊。」江蘺打量著弟弟,「你長高了,卻還是不長肉。」
「你剛才大叫不要喝……」董君廷深思地問,「怎麼回事?」
江萸搔了搔頭,「大概是我弄錯了,姐姐沒事就好。」
「你說清楚。」董引元冷著臉提起他衣領,「從頭至尾。」
「啊……放下我!」第二次!這惡人真可惡!
「引元你——」
「小舅子,你最好老老實實說出來,」董君廷笑得非常無害,「不然我這堂弟可沒什麼耐性,尤其當事情牽扯上你姐姐的時候。」
「先放我下來啦!」等董引元依言鬆手,江萸鼓了鼓頰才說道:「前些日子我聽到哥哥們談話,要去買藥下在姐姐的飲食之中,要讓姐姐……生不下董府的子孫。」
聽到這,江蘺倒抽一口氣,無法相信至親的兄長竟會做出此事!
江萸顯然有同感,有些難為情地繼續往下說:「所以從那以後我便時時注意著哥哥們,今天發覺不對便跑了過來……姐姐以後吃東西還是小心些好吧!」
江蘺不禁紅了眼眶,她的兄長……
「不對!」董君廷臉色大變,陡地抱起江蘺,「小麥,去請大夫!」
董引元跟著發覺事情的嚴重性,「我去較快!」
「怎、怎麼了?」江萸才一眨眼,亭子裡便只剩下他與同樣摸不著頭緒的小麥。
可惡!
董君廷憤然地繃緊臉,望著此刻在床上呻吟的妻子,恨不得殺上江家宰個痛快!
江萸在一邊哭喪著臉,「都是我不好,如果我直接說出來意,或許還來得及攔下姐姐喝那盅補湯……」
董君廷是從那句「生不出江家子孫」中聽出端倪;會用來做這類藥物的,多半是效力加強數倍的打胎藥,輕則修養數天、受孕能力減弱;重則從此不孕,甚至送上一條命!
還好為了不讓江蘺過早受孕阻礙了他們出走的計劃,他定時讓她服藥,否則難保她此刻是否會因有孕在身而送掉一條命!
該死的江艾、江荃,江蘺是他們妹妹啊!他們怎能狠得下這心?!
財富貴值得用人心去換取嗎?
「姐夫,姐姐會不會有事?」江萸終究還只是個沒見過世面養尊處優的少爺,很害怕地抽抽鼻子問道。
「不會的,」他牽起她垂在床邊的手握住,「你不會有事。」
疼痛不已的江蘺睜開眼睛,扯開一抹虛弱的笑,「妾身當然不會有事,相公……相公別有這樣可怕的臉……呵,穩婆說跟生孩子時的痛差、差不多……妾身可以先、先練習……嗚!」
「別說話,省點力氣。」董君廷真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師父稱為毒手劍仙,以毒、劍稱雄武林,他這徒兒自小受師父薰陶,劍術、醫術自不在話下,但面對這樣粗糙的手段他卻反而束手無策,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嗯,妾身知道。答應妾身,別為難……哥哥……」江蘺忍痛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