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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蕭涵珍

    「非羽姐果然是最傷心的人。」玎妮淌著淚說,「她跟了老師那麼多年。」

    李洵瞥了她一眼,彎身安慰地拍拍她,「別難過了,我去看看非羽。」

    「嗯。」玎妮順從地點頭,「我去醫院看老師。」

    李洵點頭,給她一抹鼓勵的笑容,轉身離去。

    ???

    站在看熱鬧的人群外,非羽努力地調整呼吸,想讓情緒緩和下來。

    陽光盈盈灑灑洩溢一地,她卻感到空前的寒冷孤寂,緊咬著嘴唇不說一句話。

    「非羽。」一聲呼喊自身後傳來,她轉過身,抬眼循聲望去。

    「還好嗎?」站在陽光中的非翊,有一雙滲不進光彩的眼眸。

    她想擠出一抹微笑,但嘴角尚未扯開,淚水已經撲簌簌地滾落而下。

    「我以為你在工作。」

    「對不起,我沒能阻止他。」除了「對不起」三個字,非翊不知道還能向妹妹說些什麼。

    非羽搖搖頭,睜著一雙泛著淚光的眼看著他,遲疑地伸出右手。

    非翊皺了下眉,由上衣口袋掏出被熏燒過的金屬片,輕輕放在她的掌心。「我在現場撿到的,都燒黑了。」

    她強忍住嗚咽,噙著淚水看豐掌中的金屬片,顫抖地握緊它。

    「非羽?」他心疼地喚了她一聲。

    「已經來不及逃走了,是不是?」她苦澀地笑,「只能看著我週遭的人,一個一個受到傷害是不是?」

    非翊無言以對,只能無奈地歎了一聲。

    「這是報應嗎?不聽話的了應?」非羽一字一字艱難地說,「因為他討厭我、痛恨我的存在,是嗎?」

    非翊看著她,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答案他們心裡都有數。

    「夠了!你這傢伙!」李洵不知由哪裡衝了出來,掄拳朝非翊揮去。「非羽已經這麼難過了,你為什麼還要傷害她?」

    「什麼?」非翊莫名其妙地看著他,側身閃避這來勢洶洶的一擊。

    「李洵,你在幹什麼?」非羽的悲傷在瞬間變成不解。

    「只要這傢伙出現,都會惹你傷心。」李洵適才追著她而來,多少聽見他們的對話。想起上回初見這男人時,非羽也是一臉悵惘。又聽也說什麼討厭和痛恨的,他心裡便有了底。

    「非羽,我不懂這個男人對你多重要,可是為什麼要喜歡一個傷害你的人?這種人只會讓你痛苦,我絕對不原諒這種人!」

    「等等!」非羽終於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了,此刻她要擔心的是非翊若出手反擊,李洵恐怕會傷得很嚴重。

    非翊也明白了,想起止境曾說過相信會有另一個人支持非羽。所謂的另一個人,就是眼前這個男人吧。

    「你這是吃醋吧?」

    「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李洵不悅的回道。

    「你喜歡非羽嗎?」非翊又問。

    「我說過和你沒關係!」李洵吼出了聲,「像你這種只會惹非羽傷心的人,沒有資格和我談喜歡這兩個字!」

    「你錯了。」非翊輕鬆地握住他的拳頭,微微一笑,「非羽她對我很重要。」

    「放開我!」李洵想掙開,卻發現對方的力量出奇的大。到底是打哪來的怪物?

    「你答應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會好好照顧非羽,代替我照顧她。」

    「我會照顧非羽,但絕對和你沒有半點關係。」李洵加重語氣說,「你以為你是什麼人?居然還自居委託者?我照顧非羽,只因為她對我來說很重要,和你這傷害她的人,完全不同。」

    「我懂了。」非翊笑了笑,他知道妹妹遇上了一個好男人,儘管弄不清狀況,身手也不是極優秀,但他有一顆懂得付出的心,那他就放心了。

    「非羽,我就把你交給他了。」非翊舉著被他抓住的李洵的手,輕輕說。

    「嗄?」非羽因惑的眨了眨眼。

    「你到底什麼意思?」李洵不悅的質問,腦子已經快被他攪亂了。

    非翊鬆開他的手,換上認真的神情說:「我妹妹,兌非羽,就拜託你了。」

    「妹妹?」李洵先是驚詫,看見非羽點頭後,不解的問:「可是剛才非羽不是說……」

    「那是指我父親。」

    「父親?」

    「好了,先別說這些。」非翊拍拍李洵的肩膀,轉移話題的說:「我送你們去醫院探望老師吧。」

    「嗯。」非羽同意地點頭,「麻煩你了,哥。」

    「對了,非羽,」非翊在拉開駕駛座車門時,想起什麼地壓低嗓音說:「小心別讓他成為下個目標。」

    「這我知道。」她同樣低聲地說,「也謝謝你,剛才沒對李洵出手。」

    非翊理解地笑笑,「他身手的確不是頂尖,只不過,他會用心去愛你的。」

    第九章

    病房外滿是各家媒體記者,穿著白袍的醫師正在回答記者的問題。非羽隱約聽見老師是突然受到打擊而昏厥,目前已經甦醒,並無大礙。

    李洵牽著她的手穿越人群及甫送達的眾多花籃,走進病房。當門板合上時,首先竄入她腦中的感受是來到一個無聲息的世界。

    老師臉色蒼白的躺在床上,她目光溫和地迎向非羽,牽動嘴角勉強地笑。病床邊,不知是誰送來的野薑花束,幽幽地散發著奇詭的清香。四周的舞者沉著臉,無奈之中有著化不開的愁緒。

    「真是對不起。」老師開口的第一句話,著實令非羽愣了一下,不知如何反應。「發生這樣的事情,你們心裡也不好受吧。」

    「老師……」非羽咬著唇瓣,萬般情緒無從說起。不是這樣的,會發生這樣的事,全是她一個人的錯,和老師沒有關係的。

    她明明知道父親會不惜任何代價傷害她週遭的人,她明明清楚哥哥那麼擔心的提醒是為了什麼,只是為什麼還要任性地去挑戰?為什麼要以為自己有機會可以改變?

    「別道歉呀,老師。」李洵微笑地說,眼神中有著支持。「大家難過歸難過,但絕不會被這件事打倒的。況且,這也不是你的錯。」

    「不,怎麼說都耽擱了大家的計劃,再說你在國外也有工作的,不是嗎?」老師輕輕吸了口氣再開口,「不管怎麼說,總該說句抱歉的。」

    「老師。」非羽的內心沉痛,眼前的一切都像是被魔鬼詛咒的利刃,反覆地戳刺她的內心。抱歉,這應該是自己最該說的話,卻成了現在最難以開口的詞彙。

    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為什麼變得一點也無能為力?變得什麼也無法決定?這不是她所認識的自己呀。

    「怎麼了?非羽。」老師認真地注視著她問。

    「其實我……」非羽眼眶中閃動著淚光,第一次發現要從自己口中證實父親對她的厭惡,實際上真的很艱難。

    因為一旦說出口,就似乎是扭轉不了的事實了。

    「你們都出去一下,我有話單獨對非羽說。」老師向圍在床側的舞者們說。

    「為什麼?」玎妮不解。

    非羽則是一臉的驚訝和感激。

    「總之,你們先出去一下。」老師扯了扯玎妮的手,半是強制性地說著,硬是將一群人趕了出去。

    「對不起,老師,這件事情——」非羽底下的話全被老師伸出的手所擋下。

    老師看見她如此苦惱自責,想起縱火案也許和舞團裡的人的私人恩怨有關,然後記憶起非羽的複雜身世,以及一段無法忘記的往昔,她心裡便有數了。

    「非羽,你記不記得第一次來學舞,我問了你什麼?」望著非羽那雙黑紫色的瞳孔,會有種時空迷離的錯覺。

    雖然不解老師為可提起這事,但她仍照實回答,「老師我為什麼要學舞蹈。」

    老師點點頭,「沒錯。那時候你告訴我,是為了得到幸福。」

    「嗯。」非羽應聲同意,不明白老師為什麼提及這些?

    「你讓我想起了一個人。」老師陷入回憶裡,「我的好友也和你一樣,非常努力地想要追尋幸福。她嫁了一個自己所愛的男人,並且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幸福。只不過對方的工作太沉重,彼此相處的時間不多,那種存在於她心裡夢幻的理想不得不面對現實挑戰。最後,她即使愛著丈夫,還是帶著孩子與另一名男子私奔。」她歎了口氣,又說:「她不斷地追尋幸福,卻沒有想到距離幸福越來越遙遠,一天比一天更加沉痛。」

    「老師……」非羽還是不懂,老師提及這樣的故事到底想說明什麼?

    「你要問我,為什麼告訴你這些,是吧?」老師注視著她輕輕微笑,「非羽,我的朋友一直不幸福,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她忘了責任的意義。雖是自己的決定,如果沒有所謂對與不對,就應該努力去實踐它。人,在決定的當初,就應該認真去選擇,什麼也不要害怕,一旦決定了,就不能夠後悔了。」說到這裡,老師握著她的手,以認真的口吻說:「不管你遇到多大的困境,都要努力克服它,明白嗎?仔細去傾聽自己內心真正希冀的是什麼,然後勇敢地面對它。我相信你一定沒有問題的。」因為非羽不是她的母親,不是注定悲劇的主角,不是記憶中那麼美麗天真卻令人心憐的友人,相信她不會步上她母親的後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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