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蕭涵珍
「發生了什麼事?」他輕聲地問。
非羽搖搖頭,暫時還不想開口。李洵的懷抱是那麼溫暖,讓Z徨無依的她不願離開。她把耳貼在他的胸口上,聽著讓人心安的心跳聲。
李洵見她沒有回答,也沒有追問,她想說時自然會說。
沉默,在紛飛的細雨中持續了好一陣子。非羽終於嘗試性地以微弱的聲音啟口,「我回過兌家。」
「兌家?」李洵有些訝異,略扳起她的面容,關切地問:「難道這些傷口都是……」
她咬著下唇,目光沉痛,不言而喻。
李洵的內心充滿了憐惜、訝異、不平和無奈。他伸手輕輕觸碰她額頭上已經凝固的血漬,還有瘀青烏紫,心中百感交雜,「為什麼?還會痛嗎?」
非羽移開了目光,只是抓住他的手緩緩貼向頰邊,「我爸要我遵從婚約。」
「婚約?」李洵瞪大雙眼,難以相信。
「他說,他不要我幸福,他……」她冰冷的手緊抓著他的掌,數度無力言語。「他要我尖得痛苦,永永遠遠的痛苦。」
「非羽。」李洵緊握著她的手,眼底全是憐惜不捨。
「他討厭我。」非羽沒有流淚,只是鹹鹹的雨水由眼眶滑落,「為什麼?他是我爸爸,是我的爸爸呀!每一個人都有爸爸,可是我的爸爸卻……為什麼?我真的不想這樣的……」
「那不是你的錯。」李洵攬著她的肩,搖了搖頭,「真的不是你的錯。」
「可是……」
「非羽,你沒有錯,真的。你要相信我,明白嗎?而且,」他頓了下,語氣堅決地說:「我也不要你嫁給別人,什麼人都不可以,知道嗎?」
非羽雙眼大睜,流露些許疑惑。
「因為我喜歡非羽。」李洵認真地說,「最喜歡非羽」。
「咦?」非羽愣了一下,沒反應過來。
李洵體貼地笑了笑,鬆開她,彎身拾起了傘。
「這樣下去,真的會感冒了。」他脫下外套輕輕披在她肩上,「我送你回去吧,要好好休息。」
非羽拉緊外套,點了點間。李洵握緊她的手,緩緩地走。
「對了,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她想起了什麼,輕聲地問。
「坤止境。」
「你是說止境打電話給你?」
「嗯,她擔心你這麼晚還沒回去,而且一個女孩子出門也不太方便。再說,我也很擔心,沒有辦法坐在家裡等。」
「謝謝。」非羽擠出一抹笑容,遲疑了下又問:「你說,晚上出門不方便,那真的是止境說的嗎?」
「嗯。」李洵點了下頭,「怎麼了嗎?」
「沒有,只是止境——」她的話語戛然而止,看見由巷口駛出的車正向他們加速衝來。
「危險!」非羽反射性地撲向李洵,兩人向道路旁滾開。車子以飛快的速度輾過遺落的雨傘,濺起大片水花,隨後揚長而去。
「老天!」李洵一身泥濘,驚駭地撐起身子,轉身關切臥倒一側的非羽,「你要不要緊?」
非羽沒有回答,一骨碌地爬起身來,走向被汽車輾過的雨傘。
「那車子也真是的,連個車燈也不打就突然衝出來。你沒受傷吧?」李洵見她站著,一句話也沒說,擔心地走了過去,「怎麼回事?」
非羽搖頭,雙眼眨也不眨地盯著地上黑紫色的金屬片。這不是什麼意外,也不是迷糊的駕駛,而是父親的警告。
警告,就像冷冷的雨水,沒有盡頭地泛漾而開。她什麼也無法改變,什麼也無法抗駁,只有孤寂無助地任人宰割。
非羽的內心感到有史以來最強烈的脅迫感,她難以扭轉翰坤,只能眼睜睜看著好不容易建築起的世界,一片片地剝落崩解,一無所剩。
她搖搖晃晃地蹲下身,伸手拾起冰冷的金屬片,緊緊地收納在掌心。合起眼,淚水無聲地滑落而下。
「究竟發生什麼事?」李洵蹲下身,按住她的肩膀,溫柔地詢問。
非羽再一次搖頭,把臉埋在掌中,不發一語。
人應該是為了幸福而誕生的吧?只是由這雙瞳所看出去的世界,為什麼僅有扭曲後的光芒?
儘管跌跌撞撞想忘卻一路走來的苦痛,卻無力掙脫糾纏不止的午夜夢魘?縱使有什麼努力想保護的事物,也無法令自己變得堅強。所謂的生命,到頭來只是孤單的期待幸福嗎?
「非羽,沒事的。」李洵以雙手環住她的肩,像是安慰也像是保證地說,「真的不會有事的,真的。」
真的不會有事嗎?她怎麼能告訴他,父親也許會毀了他。這種話她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見她仍是不出聲,他扳過她的身子,緊緊地摟住她,「真的會沒事的。」
「李洵……」非羽緊握著拳,壓抑嗚咽的衝動,任憑淚水蜿蜒而下。
「不管你在擔心什麼,把它統統交給我,好嗎?」雖然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他想保護非羽。
無論未來會存在什麼苦難,都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克服。望著泛漾在濕漉漉地面的漣漪。
第八章
空氣中飄蕩著濃郁的咖啡香,李洵握著話筒,壓低了嗓音說:「非羽大概是太累了,已經睡著了。」
「她還好嗎?」止境關心地問。
「剛才有些激動,我想休息過後應該會好一點。」其實他也不能確定。
「那就好。」
「對了,你知道一個黑紫色八卦形金屬片的意思嗎?」
「八卦形金屬片?」
「嗯,非羽一直抓在手上的東西。」李洵盯著掌心裡的金屬片,好奇地問:「有什麼特殊含意嗎?」
止境乾笑兩聲,「我想應該沒有吧。」
「是嗎?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嗎?」察覺她亟欲迴避的態度,李洵多少心裡有數。
「不,是你多心了。」止境委婉地笑著,「那麼,非羽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你不打算告訴我是嗎?」
「我想,我們每個人都扮演著自己的角色,你要照顧非羽姐,而我,也會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默默使力的。」
「什麼意思?」他不懂她話中之意。
「啊,非羽姐在你那裡,可不能侵犯她喔。還有,她睡著的時候很可愛,要偷偷拍照就趁這個機會吧。一切拜託了。」
「喂?喂?」止境沒有給他任何回話的機會,立即掛斷電話,他只有放棄探究,輕輕掛上話筒。
反覆地再看了幾回金屬片後,他斟了杯咖啡,走進房裡看看非羽的情況。
在雨夜中幾番折騰,他們甫搭上計程車,非羽便睡得不省人事了。在不知道她的住處下,他只好將她帶回家裡。又擔心渾身濕透的她容易感冒,只有硬著頭皮請隔壁屋子的老太太幫她換上乾淨的襯衫、吹乾她的頭髮。
李洵在床邊坐下,啜了口熱咖啡。
止境說睡著的非羽很可愛,他看著埋身在被窩裡的非羽,不由得會心一笑。
深深的夜,淅瀝的雨,在一切不能明確的氣氛流動中,一些遙遠而無法取代的記憶,就這麼緩緩地浮現而開……
???
那是一個艷陽高照的夏天,澄澈的蒼穹上尋覓不著一絲雲絮,空氣裡滿滿是蒸騰的熱度,李洵站在空無一人的教室窗口,凝視著運動場上的球賽。
突然,他身後傳來爽朗愉快的聲音。不知由哪裡冒出的非羽直直走向他身邊,瀟灑自若地倚靠在窗框上,「啊,球賽很精彩嘛。」
「呃。」看見非羽的剎那便傻了眼的李洵,只有點點頭。
非羽又看了幾眼,突然想到什麼似地拍了拍他,「也陪我打一場吧?一對一。」
「嗄?什……什麼?」李洵睜大雙眼望著面前溢滿天使般笑容的非羽,頓時腦筋空白一片。
「籃球呀。天氣這麼好,不打球多可惜。」說完,不容他反對似地拖了他就走。
「可……可是我……」李洵手足無措,無力拒絕她,只能預見一場災難。
對照正如同李洵的預料,一切慘烈得無法言述。拙於體育的他,無法控制沉重的身軀,即使是輕微的跑步,也氣喘如牛、汗如雨下。缺乏練習的運動表現,更是錯誤百出。
「不行,我不行了……」他追著籃球,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才打十分鐘而已,振作一點吧。」非羽一臉的不敢置信,「你要有精神一點呀!」
「不行,這實在是……」李洵喘著氣,就在腦子裡只殘留豆渣般意念時,「砰」的一聲巨禹,他整個人絆倒在地上,面頰重重撞向堅硬的地面。
「啊!」非羽嚇了一跳,訝異地看著眼前景象,隨後緩緩走向他,「喂,你還好吧?」
「我……」李洵疼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百般吃力地撐起身體。
她搖了搖頭,伸出手拉他一把。「我真是服了你了。」
「那是……那是因為我……」李洵一身狼狽,右手抹了抹臉,備感丟人地解釋,「我根本對這種東西——」
「非羽!」他沒有把話說完的機會,從球場外闖進幾個呼喊非羽的女孩。「非羽,你在忙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