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戀人絮語

第3頁 文 / 蕭涵珍

    「我說,投入藝術就應該專心致力,打從內心表現出來。如果只是單單仗勢技巧高超,卻不好好管理自己的內心,心不在焉、若有所思,那麼縱使表演得精確無誤,本身也不會有任何的價值。是這樣吧?非羽。」李洵的話中略含了諷刺意味。

    非羽不知該如何回答,奇異地意識到來自李洵的不友善。有些不明就裡吧,對於對方沒由來的挑釁,她有輕微的不舒服和滿滿的不解。

    「沒錯啊,老師也是這麼說的。」不待非羽思索,已有舞者接口。「藝術,是創作者本身意念的表現。所以創作者的思想、感覺和意念,都會透過藝術展現出來。不管內心在想些什麼,不管多麼努力去隱藏,都會表現出來的,沒錯吧?」

    「嗯,」李洵肯定地點頭。「如果不能由發自內心真正的跳出來,那藝術本身根本沒有價值可言。你認為呢?非羽。」

    「我?」非羽只是睜大眼睛,一手輕輕環繞著肩膀。關於李洵所言,她並沒有什麼駁斥的意見,然而隱藏於這些字句中輕微的敵意卻令她有些不舒服。不明白的是,素未謀面的對方,何由來的不友善?

    「你反對嗎?」李洵掀動唇角,輕微地笑。如同他所預料一般,過得太風光的非羽,不懂得有人抗駁的滋味。毫無意外的,自己的再度出現,足以攪亂非羽的生活。

    「不,不是,你說得對。」在他的追問下,非羽很不自然地應聲。她留意到一旁的玎妮微微蹙起眉,搖了下頭。

    「聽你這麼說,你以後還會繼續朝舞蹈發展鴃A真希望還有和你合作的機會。」一名舞者開口道。

    李洵又笑,以指梳著髮絲,語氣堅定的說:「不,這是最後一場了。」

    「咦?為什麼?」在四起的驚訝聲中,李洵注意到非羽亦流露不解,這令他有點滿意。

    為什麼?因為這一切為了讓他重回非羽的面前,以他的光華折磨曾經傷害他的非羽。然後他不願再玷污藝術,為自己拉下落幕。

    「我只想全心全力完成一件事,然後回到應該負起的責任上。」李洵略抬起頭,淡淡地說,「只要一次就夠了,舞到了極致。然後,回到那些在舞蹈之前等待著我的工作裡,完成另一段不應該被逃避的責任。」

    在折磨過非羽後,他也許就能夠平衡了吧?李洵這麼想著。即使是一次也好,那用心舞出的旋律要深刻地烙在非羽的記憶裡,要讓她用上一生的時間,道歉自己嘲笑的態度。所以,只要有那麼一次,讓非羽記住他的光彩,那麼,他就可以說服自己,回到屬於法律的世界,向舞蹈說再見。

    「什麼?那是什麼意思?」

    「不應該逃避的責任,那是指什麼?」

    舞者們不間斷的問號猶如潮水湧向他,李洵抿起唇不再回答。

    一旁的非羽沉默著,沒有困惑、沒有疑慮,只是思索。

    不應該逃避的責任嗎?她不知道李洵是有心或無意,卻不由得思及那些屬於自己的責任。那些不堪的身世、厭惡的兌家、和法律的工作。

    逃避是不應該的嗎?因為這麼做,也是種怯懦嗎?

    「我想,我也該去沖澡了。這樣下去,也許會感冒。」說完,李洵隨即掠過非羽身邊離去。

    其他舞者見他離去,也跟著各自散去,猶如潮水,退去最後一道浪花,只留下空曠的寧靜。

    「非羽姐,你不要緊吧?」玎妮關心的問。

    非羽輕搖下頭,不明瞭為什麼所有的知覺感受,突然變得非常遙遠,遙遠得無法觸及。過了一會兒,她淡淡地問:「老師人呢?」

    「好像有事吧。說是今天練到這裡就可以了。」

    「嗯,那我也回去了。」

    第二章

    非羽踏入家門時,只見止境正忙碌的整理印表資料,凶表機的列印聲不間斷地響著,有一種急促繁忙的氣息。

    她從冰箱裡拿了一瓶啤酒,又回到客廳,躺在沙發上啜飲起來,一面望著止境說:「咦,你剪頭髮啦。」

    「嗯,」止境收拾著資料,分心地點了下頭。

    「剪這麼短,沒問題吧?我記得集團裡有規定發長,這樣不行吧?」

    止境抽出最後一張列印成果,笑著回答,「沒問題的,規定已經取消了。而且,比起頭髮的事情,咱們蹺家罷業的罪過,豈不是更嚴重?」

    「什麼嘛?一臉的不在乎。」非羽搖著頭,歎了口氣。

    止境伸手關閉電腦,「我哥會罵的話我都背熟啦,也不會多嚴重的。再說,有非羽姐和我作伴,什麼都不怕了。」

    「你真是一點都沒變。」

    坤止境,坤家二小姐,也是八堯集團八大部門中建築部的負責人之一,算起來也是位高權重。她和非羽在工作上是不同部門的同事,在私交上算是朋友兼校友了。自從非羽有印象以來,止境便是如此地事事寬心、事事無所謂的態度。

    「是嗎?」止境翻著資料,虛應著聲。

    「沒錯。」非羽肯定地點頭,又看了她一眼,好奇的問:「你又在忙什麼了?」

    「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一些建築結構。」

    聞言,非羽潛藏於腦中的某個概念一不留神又跳了出來。「你就算離開了工作崗位,還是那麼認真。不像我這樣子做,總覺得有點不負責任,好像真的是永恆的逃避。」

    「你不必那麼在意的。」止境停下手邊工作,抬頭以一抹包容的笑容迎向她,「我是因為喜歡建築,所以才會投入其中;也是因為喜歡流浪,所以才會離家。非羽姐也是一樣,不喜歡法律才會離開的,不是嗎?

    「沒有人是一出生就注定應該做什麼的,即使你不成為律師也沒有錯,不是嗎?」她的語音始終溫和而令人舒服。「喜歡做什麼就努力去完成,一直到了討厭為止。」

    「一直到了討厭為止?」非羽若有所感地喃語。止境和李的論調不太相同,感覺上卻一樣有道理,她有點被搞糊塗了。

    止境將她困惑的神情收納入眼底,不解的問:「是不是又發生什麼事了?」

    「嗄?」非羽愣著看她,沒能反應過來。

    「我覺得你有些不太一樣。」印象中的非羽始終意氣風發、果斷明快,從未有過對自身行徑反省評估的行為。雖然太武斷、太激烈、太不經思考的非羽是不太好,不過,改變中的非羽更令人擔心。

    「喔,是嗎?」止境的觀察力一向敏銳。「或許是因為聽李洵說了一些話。」

    「是昨天那個人嗎?」雖然不曾見過面,止境卻意外他的出現已對非羽造成了困擾。

    「嗯。」非羽點點頭,「我總覺得與他似曾相識,他對我有著莫名的敵意,我不知道是為什麼?不是很喜歡這種感覺,但他的話又沒有錯誤。」

    「也許是你太敏感吧。」止境猜測道,「你仔細想想今天是不是做了什麼不對的事?也許那些你認為的敵意,只是他針對事情而來的。」

    「是這樣嗎?」她側頭想了想,「我今天一直想到以前那個李洵的事,所以練舞顯得心不在焉,也犯了不少錯誤。後來老師要我先休息,所以我就——」

    非羽的聲音戛然而止,原本困惑的神情在瞬間變成了慌張和驚詫。她倏然起身,抓了外套就向門外沖。

    「怎麼了?」止境嚇了一跳,跟在她身後急問。

    「把我舞衣放在淋浴間的洗手台上,忘了拿回來。」非羽敲著自己的額,一臉的氣惱。「我去去就回來,待會兒。」說完,她匆促地關上大門。

    止境凝望著緊閉的門扉,許久才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李洵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也不知道他是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態出現在非羽面前?但她有種預感——李洵將會是開啟非羽另一道命運之門的鑰匙。

    ???

    非羽奔跑的趕回舞蹈教室搶救仍浸泡在臉盆裡的舞衣,心裡忍不住地自責。從有印象以來,她很少有這種反常的,究竟是為了什麼?整個人像被不明的力量拖引著,偏離原有的世界。

    究竟是什麼緣故?

    非羽的腳步在教室前止住,意外的看著從半掩的大門流洩出的燈光。她悄聲湊向前,透過門縫,看見李洵正聚精會神地練著舞。

    她以為他早該回去的。只見眼前李洵倏長的身影正追尋無可名狀的光之粒子,以無聲無盡的旋律翩然起舞。他跳躍得如此高,彷彿有意探取天之光彩;他潛得如此深,似乎有心吸取地之華彩。如此精湛投入,無一缺綻可供挑剔。

    她不禁看愣了,有什麼東西在內心深處發出撞擊,然後滲透開來。如同融化的冰塊,慢慢地化開。那是藝術所帶來的感動?或是李洵所極力想傳達出來的內心世界的舞蹈?

    叮鈴一聲,非羽失神中不注意地觸及教室門,門上風鈴聲隨即響起,像是闖入者般唐突地橫切過這靜謐的空間。非羽呆愣了,完全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只能尷尬地佇立著。被打斷的李洵顯然也有些意外,但他只是無聲地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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