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頁 文 / 了草
「沒人瞭解得了你。」同他說話,叢覺總會覺得疲憊,「你根本不想讓任何人窺測你的內心,你把自己鎖住了。」
「那麼,我是無可救藥了嗎?」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
樹葉沙沙作響,沒有了對方的聲音,空氣中只餘留風的氣息。叢覺知道他不會再開口了,「神出鬼沒」這四個字用來形容他很合適。
目光望向遠處——月如西呢?什麼時候洗好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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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一高一低兩個身影。
「這麼晚把我叫出來,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嗎?」透過清冷的月光,叢生看清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這女人,八成又想幹什麼不好的事了。
「月色很美。」月如西仰頭望月,答非所問,「從小我就喜歡月兒,它讓我的心平靜,每當我有什麼快樂的事情或不快樂的事情,我都會告訴它,它知道我所有的心事。」
「無聊!」朝天翻了個大白眼,叢生呵欠連連,「我對月亮一點興趣也沒有,你別那麼想不開和我討論月亮。」
月如西用憐憫的目光看著他,拍拍他的腦袋。「果然還只是一個小孩子,一點也不懂得什麼叫情調。」
「得了!」他跳開一大步,不服地抗議:「你拉叢覺那小子出來試試,他也一定會說無聊的。」
「你這麼瞭解他?」她瞇起了眼,美艷的臉蛋湊到了他的面前。
「那當然!我好歹也認識了他五年,我好歹也是他的小叔,我好歹——」
「停!」她伸出手摀住了他的嘴,臉上的笑意深了,「不要再好歹了,我要聽的可不是你的吹噓,我想知道他的事情,你把你所知道的關於他的事情全部都告訴我吧。」說完,她放開了手。
「你叫我出來就是這個目的?」叢生的臉一下子陰了。
月如西既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反問他:「你說你瞭解他不是吹的吧?」
「你以為我是什麼人!」叢生惱了。
「那麼,就用實際行動來表明你自己是什麼人吧。」她拉他一同坐下,「首先就從他的祖宗八代開始說吧,對了,你家是做什麼營生的?」
於是,叢生為了證明自己不是吹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原來是這樣的啊!」她恍然大悟。
「本來就是這樣。」好困哦,他的眼皮都快蓋下來了。
「很精采嘛!」
「笨蛋,是痛苦。」含含糊糊地說著,他支撐不住地趴到了她的腿上。
可是她好像還毫無睡意的樣子。「叢生,你知道我為什麼叫月如西嗎?」
「因為你喜歡月——呼——」是本能促使他開口,天可憐見,他真的困死了,「別、別吵我睡……」細若蚊鳴的聲音。
「其實,我不叫月如西的,爹娘給我取的名字是若語,凌若語。可是我一點也不喜歡自己的身份,不喜歡爹娘給予我的一切。姐姐的人生是爹娘一手安排的,我不希望像姐姐那樣,我的人生應該由我自己來安排,所以我不是凌若語,我是月如西。」輕輕地拍打著叢生的背,她哄著他入睡。知道他沒有聽到她說的話,但那又何妨呢,她只是想傾訴罷了,有些話說出來就好。
夜已深。
「還不睡?」叢覺走到了她的面前,這麼晚了,他也沒睡著。「再過半個時辰,是一天中最冷的時刻,你想在這兒坐一夜?」
「啊,不是。」她也有些困了,「我是在等你,是你太遲出現,讓我沒辦法回房睡覺的。」慵懶的語調,聽不出她是真困還是假困。
「等我?」他有些意外。
「是啊,等你來把這個小鬼抱走。」月如西指指趴在她腿上呼呼大睡的叢生,「你不會以為我抱得動他吧?」
「你知道我會現身?」
「我們在這邊高談闊論,聽力高強的你,能睡著那可是件怪事。」她一副「你別把我當傻子」的樣子,笑得很有自信,「而且,我也知道,你是捨不得把我們丟在這邊的。」
他俯身,抱起了熟睡的叢生轉身便走,不去管她。也許是被她說中心事,惱了。月如西也不再多留,拍拍屁股起身跟著他進屋子,看著他把叢生小心地放到床上,並為他蓋好被子。
叢覺是一個細心而溫柔的男人。她想著。
「還待在這兒幹什麼?」回頭見她待在原地沒有離開,他皺眉問道。
「就想看看你。」她淡笑。
「去睡覺。」三個字,表示了他的不耐。
「你抱一下我,好不好?」
他的眉皺得更緊了。
「你可以抱叢生,為什麼不願意抱我呢?我不比他重多少,也不比他醜,你為什麼就對我不屑一顧?我只是希望你抱我一下,你抱我一下,我就走。」
「別鬧了!」叢覺益發不耐煩,有了怒意,「不要得寸進尺,我對你沒有興趣。」
沒有興趣嗎?她斂去了笑意,默然地低下頭,不說話也不離去,只是定定地站著。她是存心與他槓上了。
「你是要我打昏你嗎?」
「也好。」她靜靜的,「至少,你打昏了我,就不得不抱我回房。」
該死的!他為她荒謬的想法氣結。這女人非要惹他嗎?
她垂眸,不動。
像是過了許久,她感覺自己被一股力量拉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中,那熟稔的氣息讓她再一次展開了笑容。呵,他終究還是退讓了啊!不是得勝的喜悅,而是由衷的高興,畢竟他主動抱了她。
「這樣可以了嗎?」他冷冷地問。
「謝謝你,覺。」輕輕地說完,月如西輕輕地推開他,離去了。
她很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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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氏布行,江南巨富。」托著腮,挑著燈心,月如西喃喃自語,「有錢人就是這麼荒淫無道的嗎?」她沒有想到叢覺、叢生家那麼有錢。哦,不!那不再是他們的家了,那只是一個曾經束縛過他們的地獄。
算起來,叢覺是叢家的長孫,將來是要繼承叢家的一切財富的,可是他卻成了殺手,僅僅是因為他天生的銀髮。銀髮不美嗎?她愛那銀澤,但刻板無情的叢家長者卻把他當成怪物,鎖進了一個荒涼的院落,在那裡,他孤獨地過了十年,十年非人的待遇。
「真可笑,只為那髮色,他便失去繼承的資格,也被剝奪了光明正大做人的權利。」她為他不平,為他心痛。
後來,他終於逃出那個人間地獄,他怎麼逃出的沒人知道,也沒人在意。對那個家而言,他的失蹤是一種解脫吧,沒有人找過他,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死了。而他當然沒死,並且在十年以後成了令惡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鬼劍叢覺。十年中,他在哪裡、過的是怎樣的生活,她想知道,卻也清楚,除非問他本人,否則她不可能得到答案。
離家十年,叢覺回到了叢家,他只是想看看那個家成了什麼樣子,結果他只感覺更加失望。
沒有人知道他回來,除了一個七歲的男孩,一個被折磨得不成人樣、奄奄一息的小男孩。
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以後,叢覺悲哀地笑了,這個孩子居然和他流著相同的血,這個孩子居然還是他的長輩!他父親的父親,一條腿已經踏進棺材的老頭,玷污了一個丫鬟,生下了這個孩子。在叢家,這個孩子沒有任何的地位,被人像豬狗一樣的作踐。
沒有人承認他的血脈,他根本冠不上「叢」這個姓。
是叢覺救走了他,並且給他取了名字:叢生。
是重生嗎?月如西淡淡地笑著。
從那以後,叢覺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他帶著叢生到了霧谷,然後——便是他們與那個叫軒轅薦一的男人之間的事了。
她又撥動了一下燈心,然後靜靜地看著那跳躍的小小火焰。
「軒轅薦一,到底是一個怎樣的男人?」
總覺得他是她與叢覺之間最大的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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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起得真早啊!」揉著惺忪睡眼,叢生走到屋外,看到正在搗藥的叢覺。
「是你起得遲了。」叢覺沒有回頭看他,只淡淡說了句。
「哦,是嗎?」叢生歪著腦袋想了想,頭腦才清晰起來,「對了,昨天和如西聊天聊到很晚!我想,她還沒起床吧,她比我還睡得晚呢!」
「喂,小孩子不能亂說話哦!」她冒出來賞給他一個爆栗。
痛!他抱頭,忿忿地望向敲了他一下的女人,「幹嘛這麼用力呀?你真不像女人!」
月如西挑高眉,似笑非笑地討教道:「那你說說,女人應該是怎麼樣子的?」十來歲的小鬼也懂女人了嗎?
「起碼應該是溫柔賢淑的。」叢生咕噥著。
「是這樣嗎?」她笑彎了眉,「好吧,我會記住的,等我嫁給覺以後,我一定努力做個賢妻良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