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他直視她的雙眼,「有什麼捨不得的?你不過是個女人,而這天下多的是貌美如花的女人。」這番警告當能提醒她潔身自愛,不違背他才是。
但莊月屏卻深受打擊,她全身震顫——在嚴令風的心裡,她到底算什麼?
她霍然轉身,撿起剛才脫下的袍子披在身上,此時,她才願意讓淚水懦弱的滴下,感覺自己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你實在讓我太失望了。我真的……真的希望當年死的不是大表哥、二表哥他們。」
這番話聽得他一肚子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扭過她的身子,忽略她的滿頰淚痕。
「你就只想著你的大表哥、二表哥?別忘了,是你叫他們去送死的,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做得了雷風堡的主人嗎?」
莊月屏蒼白著臉,痛苦的大叫:「不要說了!」狂亂中,她一個巴掌揮過去,清脆的打在他的臉上,「我真恨自己沒跟他們一起死!」
他驚訝的怒視著她,她竟然又打他,這輩子他就只被一個女人打過,當時他年紀小,她又有兩個得力的幫兇,他沒法子抵抗,但現在人事全非,他已經是她的主人了,而她竟然還敢打他?
他愈想愈氣,怎麼也無法忍受再次的羞辱,一把將她往地上一撂,他抬腳就要踢她……
可莊月屏毫不懼怕,她認命的閉上眼睛,「你打死我吧!」只要她死了,所有的痛苦都沒了,能跟著孩子一起死也好。下意識地,她伸手環上小腹,在那裡孕育著一個小生命……雖然他無緣誕生在這世上……
僅存的一絲理智讓嚴令風停住了腳,當年新婚,他也曾失控打過她,把她打得在床上休養月餘,當時他就曾發誓,就算她再有什麼過錯,他也決計不再打她這個「女人」。
收回腳,卻注意到她的姿勢,她那雙手彷彿在保護著什麼……突然,一個念頭閃過,嚴令風像被閃電擊到一般,整個人震懾在當場。他沒忘記自己曾經失控的把生命灌注在她的體內,莫非那次之後,已經有孽種在她肚子裡發芽茁壯?
「你懷孕了!」這句話不是詢問,反而像是指控。
莊月屏驟然睜眼,雙手趕緊放開掩住肚子的雙手,「你……你胡說什麼?你有讓我受孕的機會嗎?」
但她緊張的神情與動作,卻讓嚴令風懷疑地瞇起眼。
「不管有沒有,明天我會叫個大夫過來看看。」
莊月屏慌了,她不要讓孩子獨自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待在黑暗的死亡世界。「如果……我真的有了,你打算怎麼做?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嗎?」
「孩子?」他輕哼,「那哪算什麼孩子?不過是一團血肉而已。」不這麼說,他如何能忍住胸口的熱血沸騰?如何能壓抑自己不去猜想那孩子生出來可能的模樣、長大後會有的英姿?孩子……家人……然後繼承這雷風堡……不!這罪惡的城堡不該再延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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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真不是人!」莊月屏痛哭出聲。
為什麼老天爺要這麼折磨她?悲悲切切的哭聲連續不斷,隨風飄揚……
遠處的南樓上,隱約傳來哭聲,堡裡的總管跟一個僕人剛巧經過,愕然抬頭,看見樓檻上站了一個穿血紅色衣裳的女人,突然縱身往樓下一跳,迅速的往下墜落……在將要落地的瞬間消失不見。
但斷斷續續的哭泣聲仍然不停的迴盪著……
總管嚇傻了,那個家僕則昏了過去。
良久良久,總管終於回過神,大聲嚷嚷了起來,「是大夫人,是大夫人的冤魂不散哪!」
第九章
逃
獨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裡,無人會得憑欄意。
——柳永·蝶戀花
經過大夫的診斷,莊月屏果然懷了快兩個月的身孕。
嚴令風的心裡沒有一絲喜悅,只有無盡的悲哀……難道他真的得親手殺死自己的孩子嗎?他……不想啊!
打發了大夫,他獨自一人漫步在堡後的花園,回憶起父親臨死前的囑咐。
「令兒,我知道你厭惡月屏,我也明白為什麼,都怪我當初不察,才會讓你跟你娘受苦。現在說什麼都太遲了,我只希望你能夠和月屏好好相處,生下子嗣繼承嚴家以及莊家,答應我,你會做到,令兒?」
那時候他沒有答應,只是保證道:「爹,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傷害月屏的。」這是他的極限了,當時一想到莊月屏會懷著他的孩子,他就厭惡得想吐,寧願殺了自己,也不願跟她交媾,只因為這一生當中他最恨的就是她。
如今這恨到哪兒去了?
當年無法想像與她親熱,但最近這一段日子裡,他卻日夜與她頸項交纏;根深柢固的憤恨,在她順從、楚楚可憐的柔弱下,竟一點一滴的消融……
如今他還要為了她,放棄自己堅守多年的決心,讓她生下繼承嚴家及莊家的孩子嗎?
他已經退了太多太多步了,這一步若是再退,他的人生就徹底的輸了。如此一來,那不長眼的爹可以含笑九泉,那被盜匪殺死的莊月屏的父母也會得意的魂歸西天……不!他就是不想稱他們的心、如他們的意!
就如同他昨晚所說的,「那」還不是一個孩子,只不過是一團血肉,少了「他」……對身體無害。他又何必在乎?
「喀!」地一聲,相思樹的枝丫在他的手下斷成兩段。
他握緊拳頭,暗自下了個決定——要狠心!
莊月屏不安的看著桌上熱騰騰的飯菜。
她在猜嚴令風接下來會怎麼做?雖然不願意相信,但她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他十之八九是要她墮下孩子,但問題是他要用什麼手段?
他會卑劣到在送來的飯菜裡下藥嗎?應該不會吧?但……為什麼不會?
平常他的確不是這樣的人,但誰能保證他不會為了恨她而不擇手段?
莊月屏的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沒辦法仔細去思考他下一步會如何。
她真的好想要這個孩子,她想看到他安然的出世,想看到他健健康康的長大成人,然後擁有他爹那俊偉的容貌與才氣……她怎麼也不想失去兩人的結晶啊!
但她能怎麼辦?
莊月屏的淚水一滴一滴的墜下,隨侍在側的阿順不明白,開口問道:「夫人,為什麼不用膳,反而哭了呢?」
阿順是來監視她有沒有把這些東西吃下去的吧?
「我心情不好,你下去讓我一個人靜一靜吧!」
善良的阿順聽從了美麗女主人的命令,「是。不過,請夫人振作,沒有什麼困難是解決不了的。」
阿順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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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月屏淚眼朦朧的看著阿順關上房門,她心忖,這世上最難解決的就是人的「惡意」,它像一把銳利的刀,殘忍的破壞了一個人的心,快得讓人來不及懺悔自己的錯誤,便受傷了。
她的目光調回滿桌的菜餚,若是不吃,嚴令風回來一定會起疑心,甚至可能會硬逼著她吃下去,為了不讓這事發生,她一定要想個方法來避免。
她找來了一個大缽,夾了些飯菜放進去,讓滿桌的菜餚看起來像是已經被吃過一般。然後偷偷地溜到屋外,用石頭在園子裡挖開一個坑,把飯菜倒進去埋起來。
但是,她可以餓了自己,卻不能餓了孩子呀!
這霄風樓她已經出不去了,嚴令風不但加派人手看管,連那個洞都讓人推來一塊沉重的大石堵住。她被關在這裡,幸與不幸沒幾個人知道。
她抬頭望向天,天好廣闊,而她是那麼的渺小,連一塊方寸之地都逾越不了,她是那麼的無助……
突然,肚子裡傳來飢餓的咕嚕聲,她隔著衣服撫摸著自己的肚皮,「孩子,不要怪娘不給你東西吃,實在是因為你狠心的爹想要害你啊!你多忍著些,娘一定會想個辦法的。」
但她又有什麼辦法可想呢?
無助的淚水不停地奔流,她再也止不住地放聲哭泣。老天為何要讓她是莊月屏?又為何要讓嚴令風是她的夫婿?
「姊姊?」
什麼聲音?她放眼梭巡,這聲音好像是……風遠揚?
「我的好姊姊,你也出出聲,好讓我知道你在哪裡呀?」
真的是風遠揚刻意壓低的聲音,一股狂喜在她心裡燃燒,但理智未消,她還記得外頭有護院把守著,於是也跟著壓低聲音,「遠揚,我在這裡。」一面移動到牆邊,暗示風遠揚翻牆過來。
沒過多久,牆頭出現了風遠揚的身影,「我的好姊姊,你真是害苦我了。來,先把這拿著。」他遞出一個包袱給她,然後狼狽的翻過牆頭,很不優雅的跌落在地上。
他拍拍摔痛的臀部,皺著臉爬起來,「真是的,沒事把牆建這麼高幹什麼?又不是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