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蘇緹(夏雨寒)
不過,情況似乎沒那麼悲觀,因為,堡主緊接著又吩咐他去請聊芳齋的卿雲姑娘,請她帶著她最喜愛的琵琶一起來用膳。
雖然他不瞭解堡主在想什麼,但也絕對知道不會是什麼好事。畢竟,堡主是恨著夫人的,他樂得送夫人去受罪。
於是,他笑呵呵的在莊月屏面前打揖,「夫人,堡主吩咐我送來一些衣服和首飾,並且邀你今晚一起用膳。」
莊月屏的心重重的跳了好幾下,狂喜在剎那間全湧了上來。她有沒有聽錯,嚴令風命人送東西來?他邀她同桌吃飯?他……回心轉意了嗎?
「總管,你……你在說什麼?」
總管冷笑的把她憨傻的樣子看在眼裡,殘忍地想著要被拋棄的狗兒,總是很歡喜的搖著尾巴,謝謝主人帶它出去溜躂。
「堡主說請你今晚過去,跟他一起用膳。」
莊月屏忍不住捂著雙頰,是夢嗎?嚴令風真的邀請她吃飯?
這是不是代表他不生氣了?原諒她了呢?
「姊姊,他們帶來的東西好美呢!」風遠揚遠遠跑了過來,他抓在手上的是色彩艷麗的輕紗,那美麗的顏色、柔軟的觸覺,莊月屏已經很久很久沒碰觸過了,這真的是他為她選的嗎?
「姊姊,你看這衣服多美?」風遠揚將衣裳攤在莊月屏的面前,那五彩繽紛的顏色,炫得她眼花撩亂,就如同她現在的心情一般。「屋子裡還有好些衣服、首飾,以及吃的呢!姊姊,你這下翻身了。」
總管也在一旁不安好心的附和,「是啊!夫人,你的好日子來了,趕快打扮打扮,不要錯失這個機會,讓大家瞧瞧你的美麗。」
在大家的簇擁下,她不禁有些陶陶然,回到屋子裡,讓那些丫鬟們為她打扮梳妝。
時光好像回到許久以前,那時候她也有許許多多華美的衣料、首飾,以及一群負責裝扮她外表的巧手丫鬟。
現在那些美好的日子又要降臨在她身上了嗎?莊月屏的唇角微微上揚,這個轉變教她如何不帶著期望?
儀兒拉拉一直冷眼在旁邊不說話的宇兒,「哥,月姨好高興,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哼!好事?羊入虎口會是好事?」
第四章
殘忍
虛閣上,倚欄望,還似去年惆悵,春欲暮,思無窮,舊歡也夢中。
——溫庭筠均·更漏子
穿戴整齊後的莊月屏看起來一副雍容華貴、無限嬌寵的模樣,一旁的風遠揚不禁嘖嘖稱奇,「真是人要衣裝呢!沒想到姊姊這麼清麗,一打扮起來簡直像宮裡的皇后貴妃了。」
被這麼一稱讚,莊月屏雙頰緋紅,「你又知道了,難道你住過宮裡?」
「住是沒住過,不過……」風遠揚突然住口不說,「反正,你就是一副貴夫人的模樣,一點都不適合村婦的打扮,還是做你的當家夫人最合適。」
一旁的總管也頻頻點頭,「夫人果然還是適合艷麗的色彩。」
周圍的丫鬟們也點頭稱是,「是啊!夫人真是人比花嬌。」
☆☆☆☆☆☆☆☆☆☆☆☆☆☆☆☆☆☆☆☆☆☆
有多久沒聽到這樣的讚美了呢?這種被眾人捧在手心呵護的溫暖,她已經太久太久沒領受過了。
「天候不早了,夫人,我們是不是該啟程到摘月樓去了?」
莊月屏的心驟然漏跳了好幾拍。時間過得這麼快嗎?馬上就要跟嚴令風見面了?許久未見,他會驚喜她依然如此艷麗嗎?
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兩人之間的氣氛仍是劍拔弩張的。他為了繼承雷風堡,日夜都在堡外奔波,她常常好幾日見不到他的人影,累積了一個月的委屈怒氣,好不容易知道他回堡,她忘卻上一次被打得在床上休養好久的教訓,氣沖沖的就找上議事樓,那時的她衝動不懂事,在諸位知事的面前質問他,「你一天到晚不見人影,到底把我這個妻子放在哪裡?」
她還記得當時他的臉色倏地變冷,「出去!我現在正在處理公事。」
正值氣頭上的她,怎麼可能就這樣乖乖的退場?
「我不出去!該出去的是他們,我們夫妻討論家務,不需要第三者在場看熱鬧。」
幾個知事識相的站起來想要走避。
「誰准你們走的?統統給我坐下!」嚴令風的斥喝聲至今仍迴盪在她的腦海裡。那聲音是如此的怒不可遏,威嚴無比。
為了自尊,她強壓下心頭的那份膽怯,挺起了胸膛,「好,你要他們看熱鬧,咱們就來一筆一筆的算。」跨前幾步,她一腳踢翻了一隻椅子,「第一,我要你準時回家吃晚膳。」
那時,她看到有幾個知事掩嘴偷笑,她正想發作罵人時,左右兩頰卻各受了一下火辣辣的巴掌,她不敢相信的瞪著不知在何時竄到她面前的男人,「你……你竟然又敢打我?」
「打你又如何?」像是為了強調,他「啪!」地一聲又打了她一巴掌,「不聽丈夫的話,你算什麼好妻子?」他轉頭大叫:「來人呀!送夫人回綺春閣,以後沒有我的命令,不許她踏出綺春閣一步!」
這禁令一下,轉眼也有好幾年過去了。
原以為這一生再也無法得到他的諒解,但今天終於盼到他解除了禁令,邀請她一起用膳,她這顆孤獨已久的心,如何能不雀躍?
踏出了綺春閣,堡裡的一切就如同她記憶中的一樣,那叢牡丹仍然栽在那兒,那一株株的粉紫桃花也依然在那廊簷旁綻放。她跟大表哥、二表哥最愛的池塘邊,池裡荷花依然亭立。
走過池上小橋,來到垂楊旁的樹叢,她的心情馬上低落了下來。還記得就在此處,她任性的揮舞皮鞭打在嚴令風的背上,那可怖的傷痕鮮血涔涔,她真不明白自己當初到底是發了什麼瘋,怎麼會做出那麼殘忍的事?
「啊?」莊月屏忍不住低呼,那熟悉的樹叢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假山流水。
「夫人,怎麼了?」一旁的總管不解的問。
「這地方……是什麼時候變的?」
「已經改建很久了,是少爺吩咐把這裡給改了的。」
他還記得的,不是嗎?他還記恨此處帶給他的醜陋回憶,對吧?
頓時,她的心情落寞了幾許,內心也開始慌亂不安了起來。這次見面當真是喜嗎?他不會是想給她另一次羞辱吧?
「總管,堡主找我有什麼事?」她不由得頓下了腳步。
「這我就不曉得了。」
明知總管在說謊,主子心裡打著什麼主意,這看慣了主子臉色的奴才會沒猜到幾分?他不過是不想說罷了,但他不說又如何?她能因此而不去見嚴令風嗎?
想見他的那份渴望鞭策著她的腳步,不管嚴令風打算對她做什麼,她都認了,幾年夫妻沒見,這一次見面,即使換來的是一場羞辱,也算值得了,不是嗎?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提起勇氣再度往前走。
摘月樓裡燈火輝煌,她屏氣走近,陌生又熟悉地看著一個個奴僕丫鬟在她面前矮下了身子,恭敬的喚一聲,「夫人,萬福。」
她有多少年沒受過這般的尊敬了?一切恍如昨日雲煙,她都要懷疑這幾年來受到的冷落,不過是噩夢一場了。
「夫人到。」抬頭一看,原來是阿順拔尖了嗓子在宣佈她的到來。
她親切的對他報以一笑,阿順也回了她一個憨實的笑容。
容不得她作好心理準備,敞開的廳堂裡,嚴令風大刺刺的坐在首座上,他還是如她記憶中的器宇軒昂,但那股驕傲的氣勢比起以往,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在那一刻,一切彷彿全都靜止了,事實上,也的確是這樣,管樂弦器都停止了伴奏,所有人也都停止交談,全部的目光都焦著在門口的佳人。
她打扮起來仍然如以往一般艷麗,嚴令風嘲諷的想著,他停下喝酒的動作,朝她伸出手臂,靜靜的開口,「夫人,你不過來嗎?」
那雙手像是象徵了原諒與歡迎,她不由自主地邁動.步往他走去,並伸出手去握住那希冀已久的溫暖……他們夫妻倆從此以後就會不一樣了吧?
一剎那間,嚴令風的心也不禁軟化了,他不是瞎子,他不是看不出現在的莊月屏跟以前的小月兒的不同。
「令風?」她的手握住他的,「你終於肯原諒我了。」
這句話有如當頭棒喝,讓他的心在瞬間又防備了起來,往日她罵他、打他、欺凌他的種種……又一幕幕地浮上他的腦海,這一切的一切豈是如此輕易就能打消?
他使勁地拉她入懷,「咱們夫妻倆終於又見面了。」他在她耳邊戲謔的低語。
從小,莊月屏就是他碰觸不得的人,原本以為他會成為他的大嫂或二嫂,沒想到老天竟安排她成為自己的妻子。原本不該屬於他的身子,如今卻合法的屬於他,賦予他可以任意觸碰的權利。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