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喜洋
「晴霜,你——」范大樹還要再說。
卻被她打斷。「現在最重要是搖紅姊的健康,其他的事,你都不必操心。」
「怎麼能夠不操心?」
「我是大將軍夫人,有什麼好操心的呢?」她反問他。
「這個……」一時之間,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只覺得不太對勁。
「看吧?」她揚起下巴說:「無話可說了吧!快告訴我,搖紅姊今天怎麼樣?」
「挺安靜的。」
「那就好。」
半個月前到將軍府哭著找娘的,是搖紅姊的兒子小豆子,因為搖紅一直沒有完全復元,所以小豆子自出生後,便得倚靠晴霜一家人耐心的關照,久而久之,竟常會把她這個乾娘誤稱為娘。
別看小豆子年紀還小,父親不詳,又有個半瘋半癡的母親,腦筋卻是一等一的好,這趟跟著父母親來京城,范大樹才指著將軍府,跟他說了一遍,「晴霜乾娘的家。」
隔天清晨,他便趁著父親在照顧母親的空檔,從停在附近胡同的馬車內偷溜出來,跑到將軍府門前,大哭大鬧,吵著要找娘。
晴霜猜測可能是他,結果還真的是他!看到哭成小淚人兒的小豆子,心早就軟了,哪裡還顧得著應該先跟丈夫解釋清楚。
「娘!娘!」小豆子手舞足蹈,開心得很。
「小豆子,你怎麼會在這裡?」她一邊幫他擦頰上的淚水,一邊問道:「你娘呢?你爹呢?」
跟著過來的路塵沒聽到前面的話,只聽見最後一句。「對呀!他爹呢?」
「陌桑!」她原本蹲著,聽見他的聲音,立刻站起來。「這是——」
「我知道。」他一口便打斷她。
「你知道?知道什麼?」晴霜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你還真是厲害,比藍姑姑那裡的女人都厲害。」路塵的唇邊一直帶著冷笑。
「藍姑姑?那是誰?你父親的姊妹?」聽都沒有聽說過。
「對於我父親,你不覺得自己應該用另一個稱呼?」
「對,我是該稱他為公——」不對!怎麼會跟他扯起這些來。
「怎麼不說話了?心虛了嗎?」
「陌桑,你為什麼這樣跟我說話?」她真的不明白。
「你的孩子都找上門來了,不然你要我怎麼跟你說話?說他長得很可愛?很天真無邪?甚至很討人喜歡?說我願意視他如同己出?」
晴霜失笑。「你以為他是我的孩子?你為這個在生氣?」坦白說,看他氣成這個樣子,她的心中不是沒有一絲竊喜,畢竟會生氣就表示會在意,會在意就表示……至少有一點點的愛她?
「你好無恥!」根本不曉得她心思的路塵,只看到她唇邊的笑。
「無恥?」她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哪裡無恥?」
「全身上下都無恥,光想到自己曾那麼貪戀你的身子,我便想吐!」
什麼?「陌桑,你是不是——」想問他是不是哪裡病了,不然為什麼會這樣說?
「我早該知道,全天下沒有一個值得相信的女人。」他連她的問題都不想聽完。
「娘,我怕。」小豆子出聲了。
「小豆子不怕,」晴霜立刻安撫道:「不怕、不怕喔!有——」
「有娘在,所以什麼都不用害怕?」他又插嘴揶揄。
晴霜終於忍不住了。「你堂堂一個大將軍,何苦為難一個孩子。」
「你想說的應該是何苦為難『你』的孩子吧?」
「你弄錯了。」真是大錯特錯。
「的確錯了,原來教書先生的女兒也跟貴族之女一樣,全是淫婦!留到二十歲還尚未出閣,我早該猜到其中必定有詐。」
諷刺的是,她之所以一直到二十歲仍待字閨中,可全是為了他。
而現在,他卻肆無忌憚的諷刺她、誤會她、侮辱她,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為什麼?與其說是在生她的氣,還不如說是從來都沒有相信過她。
到這個時候,晴霜也懶得解釋了,只希望他不要再說下去,以免日後追悔莫及,會不曉得要怎麼跟她道歉才是。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誰曉得路連會在這緊張的時刻趕到。「大將軍!」
「什麼事?沒看見我在忙嗎?」
路連看了晴霜與小豆子一眼,雖然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卻還記得該跟晴霜請安。「夫——」
「等一下。」但被路塵給制止。
「大將軍?」
「你有事?」
「大將軍?」路連不明白。
「我在問你話。」
晴霜只好出面打圓場。「副將,還是先回答將軍吧!」
「不用你多嘴。」路塵卻又斥責她。
「這是怎麼回事?」才見他們恩恩愛愛,怎麼,一下子全變了?路連實在不明白。
「不關你的事。」路塵依舊繃著一張臉說:「你來究竟是為了什麼事?若是沒事,可以離開。」
罷了,自己跟在他身邊這麼多年,還會不清楚他的脾氣嗎?這個時候還是不要跟他硬碰硬的好,更何況他趕過來,的確有急事。
「皇上有請。」
「怎麼不早說!」路塵近乎氣急敗壞,轉身就要回屋裡去更換朝服,走沒兩步,卻又停下來,轉身問晴霜:「你跟過來幹什麼?」
「我們是夫妻,你要上朝,我理應幫你打點。」
路塵看了小豆子一眼,然後說:「難得你還記得我們是夫妻,不過要改變這個事實,似乎也不難,你說是不是?」
「什麼意思?」晴霜駭然。
但他已經頭也不回的走掉,擺明了不要她跟上去,迄今十五天。
范大樹見她秀眉微蹙,忍不住又問道:「我們給你添了大麻煩,是不是?」
「你不要胡思亂想,沒這回事。」
「如果沒有,那『樹人』呢?」
聽到這句話,晴霜的身子終於為之一僵。
「大將軍果然是當年的樹人恩公。」他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晴霜這樣問,也等於是承認他說的沒錯了。
「聽老師和師母談起你答應這門親事的緣由,我們馬上就猜到了。」
「你們?」
「就是二樹、三樹和我呀!」大樹說。
對,所謂的范大樹、范二樹和范三樹,正是當年在樹林中和她僵時不下的老大、上狼和小猴。在接受了「樹人」饋贈的三十兩黃金後,他們卻不知該何去何從?索性跟著晴霜走。
在晴霜父母親的協助下,他們四人很快落戶安定下來,二樹和三樹也都有了意中人,二樹更準備在近日完婚。
「我們和三樹來,原本是想告訴你好消息的。」大樹很懊惱。「想不到搖紅的病突然發作,小豆子又跑去找你,真是……」
「大樹哥,我說沒事,真的沒事,將軍他是巡邊去了,那是例行公事,巡過了,就會回京。」
「真的嗎?」
「真的。」表面上當然是如此,但實際上呢?她既不能說,也不敢想。
「但願一切如你所說。」可大樹仍然存疑。
晴霜是他們四人,如果連小豆子也算在內,就是他們五人的恩人,本來聽到她和「樹人」,也就是如今的鎮平大將軍路塵成親,大家都興奮得很,認為老天有眼,撮合了他們兩人,誰曉得結果竟是這樣!
「有沒有想過搖紅姊為什麼會這樣?」大樹沒想到他想的「這樣」兩字,會由晴霜口中說出來,一時之間還反應不過來。
「大樹哥。」她只好再叫一次。
「嗄?」
「我問你——」
「哦,」他定神說:「我想是一些熟悉的景物刺激了她。」
他不用再多說,她也已經明白,想想當初搖紅逃得那麼遠,還差點被捉回來,晴霜也不禁惻然。
「當年真多虧有你。」她由衷的說。
大樹靦腆了。「我喜歡搖紅已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
所以才會不嫌棄她的病,也視小豆子如同己出,他對搖紅的深情讓現在的晴霜更加感動,大樹他們過去也許是混混,現在也許也「只是」平凡的鄉下人,平常以務農為生,但他對妻子的愛,卻是許多人做不到的,包括貴為大將軍的路塵。
唉呀!怎麼每次想著、想著,就會想到他頭上去呢?晴霜自問自答著:簡單,因為我愛他,我是如此深愛著他。
「所以搖紅姊一定會好起來,這次回到傷心地,或許正是良藥。」
「有可能嗎?」
「當然可能,」晴霜鼓勵他,「你沒聽說沉痾就需要猛藥嗎?」
他笑了。「就像我和二樹及三樹,想要改邪歸正,就需要你們來幫忙。」
回想過去,恍如在夢中,原來他們三人都是老鴇「撿」回去的孤兒,連自己的父母、姓名都不知道。
「老大」、「土狼」、「小猴」全是老鴇隨口叫的名字,愛上搖紅,再遇到晴霜與路塵,可以說是他們人生最大的轉折點,也因為心懷感恩,才取晴霜的姓為姓,再把「樹」字加在名字後面,變成他們三人的新姓名。
「最主要還是靠你們自己的決心,」晴霜說:「我尤其佩服你。」
「佩服我?」大樹莫名其妙又受寵若驚。
「對呀!你把三十兩黃金分成三份,與二樹他們兩人平分,不簡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