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喜洋
由於康熙皇帝的健康情形一日差過一日,子安幾乎天天都要進宮,就在他與采霓做下決定的當夜,又有太監來宣。
「子安。」半夜驚醒,任誰都會不安。
「沒事,你再睡會兒。」子安一邊更衣,一邊安撫采霓。
「這個時候……怎會沒事?」既然已經醒來,就不可能再睡,采霓跟著起床,幫子安整衣正冠。
「要不要收拾一下,我先送你到胤祀那裡去?」他突然想到。
「不用了,等你明早回來再說。」
「可是——」
她整理衣襟的手滑到他唇上點住。「不要再爭了,皇上在宮中等著呢!」
「皇上哪有你——」
「不,」她及時阻止他道:「不准說。」
「實話都不准說?」
「大逆不道的話不准說。」
「皇上若知道你如此為他掛心,不曉得要覺得多窩心。」
「為他祈求上天庇佑的人,絕不只我一個。」
「但毫無所求的人恐怕不多。」
「快去吧!」采霓說:「我等你回來,順便收拾一下。」
燭光下她美得令人屏息,卻也有股教人心驚的淒艷,讓子安幾乎邁不開腳步。
「子安?」見他腳步不移,她只覺得奇怪。
「我愛你。」
她睜大了眼睛,「怎麼突然說這個?」
「不是突然,如果可以,我希望時時刻刻都能待在你的身邊跟你說,說個不停。」
「傻瓜,」她輕撫著他的臉,「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夠你一說再說了。」
「萬一你聽膩了呢?」
「根本不會發生那種事,只怕有天你不想再說。」
子安把她拉進懷中,緊緊相擁。
「子安,」她發現到了。「你在發抖?冷嗎?要不要多加——」采霓想抽身去幫他找斗篷。
「不!」他扣牢她不放。「別走,我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太幸福了,害怕稍一放手,手中的幸福就會消失不見,害怕……」他說不下去了。
采霓放心了。「懂得害怕是好事,懂得害怕就會為我著想,為我珍惜自己。」
他深情的看著她,「你竟如此堅強。」
「因為我有你的愛與孩子呀!」
這次他真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緊緊、緊緊的擁著她與他們尚未出世的寶貝了。
子安前腳才踏出門,驟變即起,回到房內的采霓先是發現燭火熄滅,繼而聽到輕巧的呼吸聲。
「誰?」
那個人笑了。「不愧是個不男不女的妖怪。」
「婷婷?」
因為她說的話今采霓太過訝異,等發現她閃身過來,將匕首架上她的頸間時,要躲已經來不及了。
「不要傷害我的孩子。」這是采霓唯一能夠想到的要求。
「誰有興趣動你的孩子?」婷婷冷笑。「我們的目標甚至不是你。」
采霓聞言一驚,但隨即明白。「連召子安入宮,也是你們的詭計?」
「不,只能說老皇帝在這個時候助了我們一臂之力,走!」
「要上哪裡去?」
「去了你不就曉得了。」
感覺到脖子微微疼痛,采霓知道那必定是婷婷使力的關係,匕首如此鋒利,她哪裡還敢有片刻遲疑,只能乖乖照辦。
於此同時,子安正在接受康熙的任命。
「不,皇上,我早已打算返鄉做個平民百姓。」
「換句話說,是要丟下我這個老頭子不管了。」康熙倚在床上自嘲。
「微臣不敢。」他急忙跪下來說。
「起來說話。」
「我——」
「都什麼時候了,」康熙說:「還跟我爭這爭那的。」
「微臣遵旨。」子安只得趕緊起身。
「樂焉,朕拜託你的事,或許就在這一、兩日了。」
「不!」子安的身子震了一下。
康熙卻微微笑道:「沒想到你如此看不透生死。」
「皇上,求求你不要再說了。」
「生亦自然,死亦自然,為什麼不能說?文有什麼是不能說的呢?難道你希望我跟歷史上的一些暴君、昏君一樣,都去求什麼長生不老之術?」
「他們如何能與皇上相比?」
「你若真要我走得安心,就接下這安親王的頭銜。」
「皇上,」子安已經洎然欲泣。「我是個漢人呀!」
「那又如何?只要是人才,就不分滿漢,樂焉,你這字還是我取的,原本希望你一生快樂,但……跟了我後,始終沒有太平日子好過。」
「那是微臣的責任。」
「讓你去胤身邊幫我看著,又得出任殺手,樂焉,是我讓你雙手沾滿了血腥。」
「皇上,你怎能這麼說?」
「表面上幫著胤只他們,其實都在為朕效勞,如今他們必然恨透了你。」
「我心裡清楚主子是誰。」
「既然認我是主子,那就接旨。」
「皇上。」子安實在是覺得倦了、累了,一心只想偕妻退隱去。
「樂焉,這是你應得的。」
「但你已賜給了我普天之下最珍貴的瑰寶。」
「啊!胤祀的妻妹,」康熙老皇帝露出了難得一見的笑容。「這婚我沒賜錯吧?」
「沒有,」內情太複雜,子安覺得也沒必要講。「沒錯,對極了。」
「好、好,這樣,他日黃泉之下與你祖父相見,我也不會太汗顏了。」
「皇上!」聽他屢次提「死」,子安委實不忍。
「上回交給你的密詔呢?」康熙卻不容他傷懷。
「微臣一直以生命相護。」
「好,等我大去,自有人會與你相議,屆時你可要全力輔佐新君,我這位子……」他拉緊子安的手,「並不好接呀!別說你不清楚。」
知道現在自己惟有稱是,方才能夠安撫康熙老皇帝的心,子安就不再哀求他了。
「不過今晚宣你過來,是另有一事交辦。」
「請皇上吩咐。」
「去,」他加強手勁,甚至挺直背脊,顯現對這件事的重視。「幫我赦了胤祥。」
「十三阿哥?」
「正是。」
「皇上用心良苦哇!」子安比誰都清楚康熙圈禁胤祥十年,表面上像是關他,其實是愛護他,只因為胤祥個性直爽,兼之俠義心腸,若任由他在外大鳴大放,難保不會落入其他心機較重的阿哥的圈套,若是那樣,就算康熙想保住他,恐怕也無能為力,乾脆狠心將他圈禁,至少能夠保住一條命。
「樂焉,胤祥性子烈,十年下來,不知變得如何?」
「我這就去帶他來見皇上。」子安意欲轉身,卻被康熙拉住。
「皇上?」子安不解。
「不忙,我要你先帶他去見胤祀。」
「皇上?」他的問題全顯現在臉上。
康熙竟也毫不隱瞞的點了點頭。
這一點頭,恍如千百斤重,壓得子安幾乎直不了身,換句話說,胤祀便是康熙心意已定的接班人,是下一位天子。
「你妻既是他的姨妹,你們實際上已為連襟,這樣,你還能夠不幫他嗎?」
康熙老皇帝的安排一環接一環,果然高明、果然縝密,子安由衷佩服之餘,也曉得已經沒有拒絕下去的餘地。
「謝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他連忙跪下去謝恩。
「好,很好,真是太好了,」康熙笑道,臉上的病容彷彿立時消散一大半。「有良臣猛將如你,朕已可放心大半」甚至開起玩笑來。「不過我可不想活一萬歲,那太累了。」
「皇上。」雖說豁達,但子安身為晚輩,畢竟不捨。
「去吧!交代完這件事後,我心上重擔去了大半,突然有了睡意。」
知道康熙老皇帝近幾年來飽受失眠之苦的子安,聞言也寬慰了一些。「見過胤祀,我即帶他過來。」
「好。」
身負重命的趕到胤祥府邸,直覺不對,為什麼連一個僕傭都不見?
他越過天井,穿堂入室,如今已非直覺的猜測,而是確定出事了,哪有地方靜成這樣,好像……了無生氣?
下!
胤祥可不能在被圈禁了這麼多年之後才出事,那太殘忍了。
就快到正廳了,子安反而放慢腳步,正考慮著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時,卻聽到了一個絕不可能在這個地方出現的聲音。
「子安,快走!」
是采霓?!
子安立刻搶身進入,赫然見到滿屋子的人,「采霓!」
「子安,為什麼不走?」采霓著急的喊著,押著她的居然是那個和尚!
「放開她。」他的聲音冷冽如冰,鋒利似刀。
「只要你拿出詔命來換,我們自會放了她。」後頭轉出一個人來。
「婷婷!」子安詫異。「為什麼?」
「各為其主。」
「但我們的主子是皇上啊!」
「那是你的主子,可不是我的。」
「婷婷,你——」子安還想再說,但另一個人現身打斷了一切。
「樂焉,好久不見。」
這個人……這個根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
「容寬?」
「好氣魄,」容寬笑道:「居然沒有被我嚇著。」
「你有手有腳,是人又不是鬼,我為什麼會被嚇著?」
「難怪老爺子讓你當頭,」容寬冷笑,再板起臉來,「但我不服。」
「我們三人是一起長大,一起——」子安實在無法接受他那尖銳的口氣。
「對,」而容寬已經不想再聽。「正因為如此,我更無法忍受,為什麼是你而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