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簡瓔
「小姐,怎麼了?怎麼不吃了?」杜鵑發現她的異狀,關心地問。
霞雲谷只住了她們主僕三人,她們向來是不分彼此的,也在小姐的要求下,一起用膳,如今多了個男人,飯桌上應該是更熱鬧才對,可是為什麼空氣反而像是凍結了,氣氛十分古怪。
「我沒胃口,你們慢慢吃吧。」喜兒擱下飯碗,很快走出飯廳,她站在院子裡,對著夕陽深吸了口氣,感覺好了一些。
他的目標已經轉移到嬋娟身上,愛的告白彷彿沒有發生過,就在她決心委身相隨時,他不要她了。
這是最好的結果,不是嗎?他追求他的嬋娟,她仍然屬於她的表哥,她不會背負背叛的罪名,伺候她許久的嬋娟也可以得到歸宿,這是兩全其美的好結局,她應當笑的……
只是當面對他與嬋娟出雙入對時,她真的,真的笑不出來,只能沒用的避開,眼不見心不煩。
「你說後山當真有許多螢火蟲?」
一聽到嬋娟喜孜孜的聲音傳來,喜兒連忙吸吸鼻子,振作了下。
「小姐,我跟翼要去後山捉螢火蟲,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回身,眸光不經意的與他相接了,他也看了她一會兒,然後避開。
他連看都不想看她呢……長睫黯然地眨了眨,她寥落地搖了搖頭,「不了,我還要畫畫,你們去吧。」
她快步返身踅回屋裡,拚命叫自己不許胡思亂想,可是人坐在桌案前,點燃了蠟燭,也鋪紙研墨了,她卻手握著羊毫,蹙眉出神,久久下不了筆。
她頹然地想,他們在捉螢火蟲嗎?
他在捉螢火蟲給嬋娟嗎?
他曾說過,他要捉滿滿一袋的螢火蟲來伴她作畫,不需要點蠟燭,用螢火入畫,意境更美……
猶言在耳,可是如今他卻是去替另一個人捉螢火蟲,至於她的感受,已不在他的在乎範圍了吧?
這夜她幾乎不成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在早膳時蒼白著一張比生病還難看的玉容,她首度上了淡淡的水粉,掩飾病懨懨的臉色。
「你們都不知道,他好會捉螢火蟲哦,我連一隻都沒捉著,他已經捉了滿滿一袋,那些螢火蟲好像都聽他的指揮呢。」嬋娟一直絮絮不休地講述他倆昨夜在後山捉螢火蟲發生的趣事,難掩開心之情。
喜兒木然的喝著清粥,腦袋一片空白。
「小姐,這是表少爺送來的人參,他吩咐泡了茶讓你喝。」膳後,杜鵑準備了人參茶囑咐她喝。
「我是不是來得太晚了?」當他神采奕奕的步入飯廳時,她們三人都已經用完早膳了。
杜鵑笑道:「不晚不晚,留了你的份。」
嬋娟連忙替他添飯布菜,慇勤得像個小妻子。
「嬋娟,你待會有空嗎?我想請你幫我縫補外衣。」
聽到他這麼詢問嬋娟,不知不覺,她竟捏碎了茶杯。
「天哪!」杜鵑驚呼一聲,連忙檢查她有無傷到。
她任由杜鵑拉著她的手檢查,渾然不明自己怎麼會有捏碎茶杯的氣力。
「幸好沒傷得很嚴重,不過有滲著血絲呢……」嬋娟也趕忙過來收拾善後。
然而他卻連一眼也沒看她就離開了飯廳,好像當她是一個不存在的人,好像他根本就不關心她……
為什麼她要過著這麼煎熬的日子?她覺得再這麼下去,她的心要碎了,她的心一定會碎的……
她驟然昏了過去。
悠悠醒轉時,像是夜半時分,床前簾幔飄飄,有個人懺悔般的半跪在她床前,粗獷的大手牢牢包住她的小手,額頭抵著兩人包在一起的拳頭,濃密的黑髮凌亂披散著。
「翼……是你嗎?」她不是在作夢吧?他肯理她了嗎?
他抬眸,眼神昏亂而炙熱。「你醒了?」
早上走出去時他就後悔了。
他明明是關心她的傷勢的,卻硬是逼自己鐵石心腸,一整天對她牽腸掛肚,直到回谷,知道她昏倒了,更是懊悔不已。
「你還會關心我嗎?」她微仰著頭,不讓眼眶裡的霧氣凝聚,她哽咽著說:「我以為你再也不會理我了,你對我是那麼冷淡……」
「公平點——」他忍著氣問她,「你不是不要我接近你嗎?我不是只是一個新鮮而已嗎?不能對你冷淡,難不成要我對你熱情嗎?」
她看到他眸子裡的滿腹怨懟,也想到自己拒絕他的初哀,他們是不可能的,他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她吸了口氣,眼睛濕轆轆的,但卻毅然決然地說:「我知道了,你出去吧,我……」
「你敢再說一句叫我出去,我就吻你!」他惡狠狠的截斷她的話,又氣又急又激動的喊了出來。「見鬼的你為什麼要出現在我的生命中!又為什麼該死的吸引著我!如果你像杜鵑或嬋娟那麼平凡,我就不會掉進這場漩渦裡!不會這樣的困擾!不會這樣的恨我自己!不會眼睜睜看著你近在咫尺卻像遠在天邊,你懂我的感受嗎?你不懂!你不會懂!因為對你而言,我只是過客,你屬於你表哥,你不會因我的存在或消失而有任何改變!」
聽著聽著,她震撼到了極點。
今夜,居然讓她聽到了他的真心話,她的昏倒是值得的,她傻氣的認為很值得。
「你錯了,你的存在或消失怎麼可能對我毫無影響?」她眸中閃著淚光,一瞬也不瞬的瞅著他。「聽著,如果有天你要離開霞雲谷,我想我一定會……會死掉。」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也震動了,眼裡有兩簇火焰在幽柔的跳動著。「你知道你的話會給我帶來多大的鼓勵嗎?」
「那麼——」她潤了潤唇。「你被鼓勵到了嗎?」
他炙熱的盯著她,驀然間,他猝不及防的低首吻住她的唇,吻得狂熱、吻得激切,兩人的身子在唇與唇的膠合中糾纏在一起,衣物凌亂的飛散落地,他狂亂的吻著她的唇、她的頸項、她細緻的肌膚,他們的眼裡心裡只有彼此,再也容不下其他……
第七章
一連幾天,喜兒都顯得魂不守舍。
雖然香包縫好了,在府裡嬤嬤的指導下,倒也縫得挺不錯的,可是她就是懶洋洋,提不起勁兒來。
「是誰多事種芭蕉,早也瀟瀟,晚也瀟瀟……」托腮憑窗而坐,望著院落裡的芭蕉樹,她腦中浮現這些句子,也不知不覺,歎息般的念了出來。
晚霞還是一樣的美,夏天的微風還是一樣的醺人欲醉,而她欣賞的卓大哥也是一樣的幹練不凡,早上兩名廚娘為了選食材打了起來,也是他出現才擺平的,然而為什麼她不再對他的英偉表現怦然心動了呢?
甚至,有時她會打消將香包在中秋之夜放進他靴中的念頭,她究竟是怎麼了?
一切就因為前幾天的那場……那場……她的臉驀然染上一陣紅暈。
那場春夢令她醒來之時,渾身像著火般的灼熱,她渾身震顫,幾乎要捲曲身子才能平復體內那股不知名的痙攣。
她一定是瘋了,才會作那麼羞於啟齒的夢,她不敢將夢境向任何人透露,就連杜鵑和嬋娟也不敢說。
如果她們知道未出閣的她居然作那種不三不四的夢……哦,她搖了搖頭,又搖了搖,她不敢想,太可怕了。
雖然害怕,可是她又時常想起那個夢,想起夢裡被擁抱、被熱吻、被另一具結實體魄壓在身下的感覺,想到心神蕩漾、想到不能自己,想重回夢中,重溫被他緊擁的感覺……
「小姐——」
喜兒筆直地從椅中彈跳起來,陷入沉思中的她,壓根不知道有人進入她的閨房。
「卓、卓大哥——」她驚魂未定的看著對方。
「我嚇到你了?」卓鈺青好抱歉、好抱歉的看著她,俊逸的唇角帶著淡淡微笑。「剛剛我在窗外叫了你數聲,你卻像是沒看見我,擔心你有事,見你房門沒關,我便進來了。」
她眨了眨眼。「你叫過我?」
卓鈺青疑惑的看著她,「你當真沒聽見?」
原本他只是經過,從敞開的窗子看見小姐不知道在恍神什麼,幾乎進入神遊太虛的境界,這才進來看看。
「可能是……困了吧。」她含糊地回答。
其實這幾天她都暗地裡盼望著能在入睡後回到夢中,可是事與願違,她不但一覺到天明,還連個夢都沒有,叫她好生失望。
「困了?」卓鈺青看了眼向晚的天際。還沒晚膳呢,這麼早就困了?
「小姐、小姐——」杜鵑踏進房裡,看見卓鈺青,頓時微微一愣,接著露齒一笑,「卓大總管也在啊,晚上要不要同我們一塊去賞花燈啊?」
京城燈會不在元宵,而在中秋舉行,而這一年一度的中秋花燈會一辦就是半個月,天天都有節目,今天是開場,在灞陵渡口不但有遊船活動,還有戲班子演的嫦娥奔月可看,預計會吸引上千人潮齊來賞燈。
「杜鵑姑娘開口了,鈺青自然樂意奉陪,也可以保護小姐和兩位姑娘。」卓鈺青溫文有禮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