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金萱
「姑娘不信老夫?」算命先生白眉輕佻的看著她。
「不是,」她迅速的搖頭,「只是……」只是翼至今仍生死未卜,她要如何喜事將近?何況她已下了決定,今生除了翼,絕不會不嫁他人。
「姑娘是不是有心事?要不要老夫為你卜上一卦?」算命先生若有所思的問。
喜兒愣愣的看著他,掙扎了一會兒,終於點了點頭。
他拿來簽桶,輕輕的搖晃了幾下,然後放到她面前。「請姑娘抽支籤。」
喜兒抽支籤給他。
「姑娘想問何事?」算命先生問。
「我想知道一個人的下落,他是否平安無事。」喜兒放在裙上的雙手緊緊地捏握著,表情嚴肅,整個人顯得既緊繃、擔心又害怕。
看了眼她抽起來的竹籤,算命先生抬起頭來。「老夫可否借姑娘的手心一看?」
喜兒將緊捏的雙手放鬆,伸到桌面上攤開平放。
他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兒她的掌紋,才又抬起頭來,不疾不徐的開口,「有驚無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真的嗎?!」喜兒驚喜的問。
「先生說的可是真的嗎?」一旁的嬋娟也忍不住的驚問。
「兩位姑娘不信老夫?」
「信信信!」嬋娟忙不迭的點頭,即使他是胡說八道,她也要點頭說信,因為這是從少莊主出事之後,小姐第一次有此明顯的情緒表現。
「太好了,小姐!奴婢就知道少莊主一定會沒事的,太好了、太好了!」她興奮的叫道。
喜兒用力的點頭,眼眶遏制不住的紅了起來。
嬋娟也跟著紅了眼眶,她伸手將小姐擁進懷中,不斷地啞聲說道:「這真是太好了,小姐,這真是太好了……」
第二十章
夜涼如許,銀河橫斜,彎彎的月亮從雲端裡鑽了出來,在這個盛夏的深夜裡,喜兒失眠了。
自從那夜聽了算命先生所說的話之後,她便日夜期盼著他的出現。然而從那天起至今都過了好幾天,他卻仍然音訊全無,點點希望之火才竄起小小的火苗,轉眼似乎又要熄滅。
他真的有驚無險,真的大難不死嗎?
那位算命先生說的話是真的嗎?
他該不會跟半年前那個假道士一樣,根本就是一個四處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
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喜兒整顆心都涼透了,絕望就像張無形的網一樣,將她緊緊的罩住,讓她呼吸困難,痛苦不堪。
「翼,你在哪裡?」她痛苦的低語,覺得自己就快要撐不下去。
她好想他,真的好想。
在遇見他之前,她有夢中的翼陪伴,在遇見他之後,真實的翼讓她親身領略心動與聿福的感受,可是自從他出事之後,她卻同時失去他們倆。
夢中的翼就像現實中的翼一樣消失得徹底,不管她如何拚命的想尋找,始終都找不到他們任何一個。
「翼,你在哪裡?你到底在哪裡?」
她趴在窗邊,望著星空,想像著牛郎織女的相會,不知不覺間就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輕風拂來,樹影搖晃,輕掩的房門被人由外輕輕地推開來,一道高挺的人影輕俏的探進房內。
人影在望見趴在窗前那抹孱弱的身影時,不由得輕輕歎了口氣。
他正是失蹤了三個月的簡翼。
那日跌下山崖時,他勉強用體內最後一股真氣護住自己,所以在摔落地面的瞬間,他其實是有感覺的,只是接踵而來的卻是一片黑暗。
當他再次醒來,人已在一處山洞裡,是一個脾氣古怪的老人救了他。
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他身上有多處骨折,傷勢頗為嚴重,但是最嚴重的卻不是外傷,而是毒氣侵入肺脈所造成的內傷,這才是致使他連兩個多月來,動彈不得的主要原因。
他當然知道大家一定都掛心著他的安危,歸燕、如箭他們更是沒找到他的屍首,就斷不會放棄尋找他的希望。
可是他傷得動彈不得,怪老人又除了醫治他,便對他不聞不問,他自然無法傳遞出任何關於他的消息。
十天前,他發現自己的四肢終於可以動了,不再軟弱無力的施展不出一點力氣。他立刻留書於山洞中,這才匆匆的離開山洞,重返世俗。
在踏進幽州城門前,他就與歸燕和如箭不期而遇,從他們倆口中,他得知自己出事後這段期間所發生的一切事,包括他那三胞眙姊姊終於長大懂事,不再只會吃喝玩樂,並開始學習經營之道,雖然結果令人有些不敢領教,但至少她們已懂得賺錢的辛苦,不再揮霍無度了。
還有,孟君儀大人終於決定下嫁給京城第一才子向東逵,以澆熄太子對她的期望。說她不識好歹也罷,說她違背傳統禮法也行,她就是無法忍受多女共事一夫,所以向東逵此生注定就只能有她一個女人了。
除此之外,金大富將傳說中的玉鐲獻給朝廷,在江湖上引起一陣騷動。長嘯幫有死灰復燃之跡象,上百名餘孽卻在一夕間被砍殺大半,更是在江湖上掀起一陣巨大的恐慌,黑幫人人自危。
還有就是喜兒為他憔悴的事了……
她瘦了好多,原本不豐腴的臉蛋變得更瘦削了。簡翼心疼的看著她,忍不住輕觸她的臉。
聽說自他失蹤,杳無音訊後,她就染上嗜睡的習慣,多數時間都窩在房裡睡覺,鮮少踏出房門。那為何她眼下的陰影還會這麼的深?
他的喜兒,他從未想過自己會讓她吃苦,他真的是一個很糟糕的男人,真的很糟糕。
喜兒被某種動靜驚醒,她迷濛的睜開眼睛,一眼就看見幾乎讓她思念了一輩子的那張臉。
「翼?」她沙啞輕喚,分不清自己此刻究竟是在作夢,還是怎地?
「我不是故意要吵醒你。」他啞聲說。
「真的是你嗎?你是真的嗎?」她一動也不敢動的,很害怕自己一動,眼前的美夢就會破滅,消失不見。
似乎知道她在害怕什麼,他將她的手拿到臉龐,讓她碰觸自己,感受他的體溫與存在。
「是我,我回來了。」
喜兒目不轉睛的看著他,柔嫩的粉指緩緩爬過他的臉頰、下巴,然後他的唇、鼻、眼。這感覺是那麼的真實……
真的是他嗎?
「我是在作夢,還是你真的回來了,回到我身邊了?」她的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淚水開始在眼眶中凝聚、盤旋。
「我回來了,回到你身邊了。」
淚水緩緩滑下她眼眶,她仍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眨也不眨的。
「我有聽你的話,一直在等你。」她告訴他。
「我知道。」
「我一直都沒有哭,因為我知道你一定會沒事的,你叫我一定要等你,所以我知道你一定會回來的,我沒有哭。」
「我知道。」他輕拭她不斷從眼眶中滑落的淚水,溫柔的說。
「我沒有哭,不管別人跟我說什麼,我都沒有哭,不管人前人後,我都沒有哭。我告訴自己,在沒看到你的屍體前絕對不能哭。我沒有哭,真的沒有哭。」
她堅強的對他微笑,不斷地對他說著自己沒有哭,淚水卻不斷地從她眼眶中淌下來,一滴接著一滴,每一滴都燙痛簡翼的心。
他再也受不了,猛然將她緊緊的擁進懷裡。
「你可以哭,沒關係,你可以哭。把你的害怕、恐懼、擔心全部都哭出來沒關係,你哭沒關係。」他緊緊的抱著她,啞聲對她說。
喜兒乍然急喘著,先是哽咽了下,接著終於放聲大哭,將長期壓抑在內心裡的不安與害怕全部宣洩出來。
她緊揪著他的衣衫,將臉深埋進他懷裡,將壓抑在心裡的悲傷、痛楚、害怕放聲大哭出來,直到哭得沒有聲音、沒有力氣,她這才慢慢地停止哭泣。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回來的。」他將臉埋進她秀髮間,道歉著。
她只是張開雙手將他緊緊的抱住,在他懷裡搖頭。她知道他一定受了很重的傷,身不由己,才會拖了這麼久才出現,他的傷……
「你的傷……」她猛然抬頭問,卻因為語音沙啞難辨,讓人只聽見前三個字而已。
簡翼卻知道她想問什麼,「沒事,都已經好了。」他微笑,輕聲的安撫她。
「讓我看。」她認真的,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沒辦法因為他的一句話,就完全放下心來。她想知道他的傷勢,只有親眼確定他所受的傷真的都復原了,她才能放心。
「喜兒……」他有些為難的望苦她。
要知道,他身上的傷大大小小不下於十處,而且分佈在身體四處,她若要看,只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他將衣衫脫下來,可是這麼做……
「讓我看。」她再次開口,語音仍舊沙啞,卻多了分堅持與倔強。
看著她堅定的神情,簡翼輕歎了一口氣,退後一步扯下腰巾,再脫下上衣,露出他結實,古銅色,卻佈滿許多新疤的胸膛。
喜兒喉頭一緊,眼眶又迅速地囤積起一攤淚水。
「別再哭了,我真的沒事。」在她眼淚掉下來之前,他溫柔而平靜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