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頁 文 / 席梵旻
「不行,讓一個女人保護我,傳出去我還要不要做人呀!」一向捨不得女人受傷的霍劭騏,雖然很痛恨翟姬,但他仍將她拉到他帶來的精兵隊裡,不許她獨自對付藏元魯達,而且他還很正經的警告他的士兵,好好看著她,不許她少了一根寒毛,否則唯他們是問。
「不自量力。」藏元魯達衣袖輕輕一揮,便輕易地將翟劭騏推開。「想跟本座鬥,再回去修個五百年吧。」
「王爺!你沒事吧?」翟姬急急地奔過去將他扶起,關切地問著,眼底首度有了屬於人性的溫度。
「其實你不必對我們這麼凶,若我真會算我一定幫你,可是……」蝶兒側著頭,小臉全皺在一塊,她真的很為難。
「這麼說你是不會算了,那你為什麼騙我?」受不了欺騙的藏元魯達瘋狂陰狠的眼神,彷彿要置蝶兒於死地的瞪著她。忽然,他像是明白了什麼,緩緩的轉頭看向翟姬,兩顆佈滿血絲的眼珠子直直的瞪著她問:「你該不會也要說你不會算?」
翟姬不怕死的點頭承認。
「敢騙本座!你們都得死!啊——」藏元魯達無法承受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他用盡全力地仰天一聲怒吼,震得四周搖晃不已,他一定要所有欺騙他的人死無全屍!
眾人緊緊摀住耳朵還是受不了這震耳欲聾的狂吼聲。
「別叫了!別叫了!我想辦法幫你算就是了嘛!」蝶兒捂著耳朵受不了的阻止他,此刻只要他別吼了,要她做什麼都行。
頓時,藏元魯達停止了狂吼,伸出枯瘦的五爪一把抓起她,「真的?」
「蝶兒……」來不及護住她,古承天又急又恨。
「阿天,把天書拿出來,我來想辦法。」蝶兒忍著肩上的痛,要古承天把天書拿出來。
「你會這麼好心?」藏元魯達懷疑地放開她。人性的醜陋早在三十年前他便已經看透,他不相信這世上還存在有真性情。可是她剛才護著他的舉動又教他迷惘了……人性真的醜陋嗎?
「你放心,這次無論如何我一定會幫你的。」蝶兒向他保證道。
既然姥姥說天書裡藏有天機,那就一定能解得出來,啊!說不定姥姥給她的錦囊裡有。她連忙摸向腰際,「咦,放哪兒去了?我明明放在身上的呀。」
「在我這,但我不准你幫他算。」古承天不悅地沉著臉。
說她白癡,她又聰明絕頂,說她聰明嘛卻又糊塗得緊,難道她看不出藏元魯達要她算天機,無非是要她改天機?
「怎麼會在你那?拿來。」見他不肯,她噘著小嘴,小手擦腰嬌蠻地威挾著,「古承天,你再不拿出來我就不理你了。」
這招果然有用,古承天乖乖的把兩個錦囊給她,但面色依然難看得緊。若傳出傲世群倫、不可一世的古承天竟受一個小女人要脅,那不笑掉人家大牙才怪,屆時他的男性自尊往哪擺?
「我不准你替他算。」
「不替他算,我們都會死。」她看著手上紅、藍兩個錦囊,直覺地拆了紅色的錦囊,一張泛黃的小紙片上寫著——
生來命運上天注定
天干地支五行八卦
掌中錙銖天機算盡
「真的有寫!」她興奮的大叫,簡直比藏元魯達還開心。「原來姥姥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了,她真是厲害。」
「快,快算!」藏元魯達難掩興奮地顫抖著,忍不住咧開了笑容,但面部肌肉的拉扯令破碎不完整的五官擰扭成一團,簡直比鬼怪還可怕。
「蝶兒,你確定要替他算?」霍劭騏憂心忡忡的問,算了就等於是洩漏天機,而洩漏天機可是會折壽的。
「嗯!」蝶兒非常堅決的點頭。若她不算,藏元魯達一定不會放他們生路的,再說,她只知道如何算根本沒能力改。而且,雖然藏元魯達這麼壞,還把阿天傷成這樣,但是他會變成這樣也不能全怪他,老實說他真的很可憐,她希望能為他做一點事情,所以就算待會兒會遇上什麼危險也不要緊,因為她相信阿天一定會保護她的。
她拿起玉算盤,盤腿席地而坐,閉上雙眼,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謹慎。
「快!到底如何了?」藏元魯達緊張地直催著。
原本身體就虛弱的蝶兒此刻更是蒼白不見血色,甚至微微地輕顫著,而古承天也發現了,他一顆心又焦急又擔憂,連忙喊道:「蝶兒,不行就算了。」
「不算出來,我們都活不了的。」她將天書安放在跟前,然後拿出玉算盤置在左掌上,右手的纖纖玉指不停地一上一下的撥動著,口中還唸唸有詞,「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匯其支流,萬物同宗,歸其天地,命轉運行,天干托天,地支扶地,五行畫方,八卦罩圓……
「藏元魯達生於丙寅年臘月初二,於而立之年受太祖招降定居於京城,於其麾下任統領一職,曾多次上陣退遼功不可沒。年五十九原應隨太祖陪葬,因陽壽未盡而重返陽間……」蝶兒月眉緊蹙得就快擰成一直線了,氣也漸漸的在消失,但她仍不放棄。這些過去的事藏元魯達自己最清楚,相信他要的是知道未來會如何,因此,不管如何她都得幫他。
看著汗水一滴一滴的從她雪白的臉頰滑下,古承天的心也跟著一點一點的在淌血,他真後悔答應她。
「本座要的不是這些!」她所說的全是他最不堪的噩夢,他的美夢才正要開始。「快!快說些別的,例如何時能登上帝位,何時能一統天下,快,快說!」藏元魯達已濱臨瘋狂,裸露在外的齒顎咬得嘎嘎作響。
蝶兒只能點頭,她怕一開口就會洩了好不容易才凝聚在丹田的氣。她快速的撥著玉算盤,精密地計算著往後五十年的國運,但就是找不著一位叫藏元魯達的皇帝,於是她往回算,直到今年……她驚愕的張大眼,閃亮的黑瞳中淚水開始聚集。
「享年八十九……就在今日……哇!」說完,她再也忍不住地撲向古承天的懷中,大聲的哭了出來,她好難過、好難過呀,為何藏元魯達受盡了一生的苦,到頭來還得悲慘的結束?!
「不!」藏元魯達竭力狂吼,想把這一生所有的不平與憤恨全數吼出。
老天為何要如此待他?為什麼?
「改了它!本座就不相信會鬥不過天!」藏元魯達激狂的吼著,他就不相信自己鬥不過天!
生性善良的蝶兒不忍心看他失望、難過,不顧危險地走上前去安慰他。
「蝶兒別去!」眾人連忙拉住她。
蝶兒掙開他們的手,不顧他們反對地走到藏元魯達跟前,真摯親暱地喚著他,一雙眼蓄滿難過與不捨的淚水。「老爺爺,算了吧,死並不是結束,而是另一個重生,這輩子你受盡了折磨,也該是放下的時候了。」
「少廢話,要你改你就得改!」他掐住她的脖子將她拉近,只差三指的距離就貼上他可怕的臉,口水全噴在蝶兒臉上,可是她沒有伸手擦拭,只是用溫柔體諒的眼神看進他充滿狂暴的眼底。
她眼底毫不矯情、造作的善良重重的震撼了他,讓他了悟這世間除了互相利用、爭權奪利,還是存在著真心、真誠,為何他直到今日才發現呢?
藏元魯達放開了她,踉蹌地跌坐在九龍椅上,駭人的眼珠子往下轉,若此刻他有眼皮或許是想閉上眼,好好的休息一番吧,畢竟走過這惶恐不安、處心積慮的三十年,是神都覺得累了。
他揮揮手,聲音裡首次有了溫度,但也充滿著無限疲憊。「這是冰蠶的解藥,拿去吧。」
翟姬接過解藥,毫不遲疑的服下,根本沒去想解藥是真是假,因為就算是假的也無所謂,反正不吃的話遲早也是死。
「老夫累了,你們都走吧,古家的血債老夫自會對你有一個交代。」
「不需要了,再怎麼償還贖罪,我的家人也不可能會活過來。」古承天讓霍劭騏扶著他走到蝶兒身旁,緊緊地摟著她,而她也緊摟住他這一刻對他來說,足夠了。「說不恨你是不可能的,但一想到這恨得跟著我一生一世,讓我無法全心全意的愛蝶兒,我就感到無措,若因此而讓蝶兒離開我,那才是我最大的遺憾,所以我會試著忘記仇恨,相信我爹娘在天之靈也會贊成的。」
「為什麼?」藏元魯達抬起眼滿是疑惑,「為什麼你們能輕易原諒老夫種種的滔天大罪,為什麼?」
「老爺爺,因為我們喜歡你呀,你不生氣的時候和藹極了。」這是蝶兒的真心話。
眾人差點被她荒唐的形容給笑翻了,這種面貌……怎麼看怎麼恐怖,哪裡和藹了?
「老夫這副模樣還能看得出來嗎?」他撫上自己殘缺不全的臉,不再有恨的語氣只有疑惑、不安。
「老爺爺,我看到的是你的心呀。」蝶兒王指指著他的胸口,誠摯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