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席梵旻
鍾伯擔心地直搖頭。古承天從小就是一個悶葫蘆,什麼事都擱在心裡,不想讓人關心也不關心人。
「我去看看好了。」說完,唐劍宇便起身往英雄居走去。
其實他也很想知道真龍花吐珠的當天到底發生什麼事,雖然得知他的人平平安安的,但有些事絕不會因為人平安回來而淡去。
唐劍宇走過拱橋,果真看見一托盤的飯菜晾在地上,英雄居的門也關得死緊。
他好笑地搖搖頭,用手中那把青竹扇輕敲著門。
「都說不吃了!」難得一聞的咆哮聲冷不防地從房內傳出,唐劍宇不禁呆愣了片刻。
但呆愣過後馬上是一連串毫不客氣的狂笑,現在他真的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麼事情惹得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古承天勃然大怒。
「原來你還沒餓死呀。」唐劍宇拚命地忍住笑,還強逼自己拿出點同情心,但說出來的話就是掩不去笑意,甚至還壞心的帶點挖苦。
得不到回應的他又繼續笑道:「怎麼,沒餓死卻讓我給笑呆了嗎?」
「走開!」古承天飽含怒意的咆哮聲足以震垮整座英雄居。
唐劍宇掏掏耳朵,不是被嚇到,而是想看看自己有沒有聽錯,天啊!一日兩回呢!有趣!有趣!
「我不走,你出來趕我呀?」唐劍宇算準這個極度在乎男人自尊的古承天,鐵定會為了保留自尊、面子而不肯出來,所以才敢這麼不怕死的嚷嚷。
果然沒錯,他不但沒出現就連聲音也沒了。
「聽鍾伯說你瘸了?」同情心終於還是回到唐劍宇身上。
「死不了!」屋內又是一吼。
「大家都在天靈鎮上拚死拚活的,連最疼你的爺爺也為了你落崖一事拚著老命在外奔波,而你卻躲回府乘涼,這也太不孝了吧!」唐劍宇從他的弱點著手,還故意說出「不孝」兩字,就是要讓他慚愧。
「師父他……還好吧?」古承天訥訥的開口,聲音已經不那麼震怒了,反而有著明顯的疲倦。
「我不習慣隔扇門說話。」他不理會他的問題,逕自說道。
「進來吧。」
唐劍宇推開門人內,不進去還好,一進去便被滿面胡碴,形容憔悴的古承天給嚇了一大跳。
天啊!他這是什麼鬼樣子?唐劍宇開始對方纔的言語挑釁感到有些內疚。
他從未見過古承天這副狼狽的模樣,印象中,無請遇到什麼事,他總是一絲不苟、剛強果斷,一向自朝的男人自尊容不得有半分閃失,可是現在……太不可思議了吧!
瞧出他眼底的不信與震驚!古承天訕訕的開口替他解惑,「是我沒錯。」
「這才是真正的你吧。」唐劍宇看進他佈滿血絲、不炯炯有神的眼裡,意有所指的說。
「你總是精明得討人厭。」他的瞭解令古承天有些不自在地扯動嘴角,被人看清的感覺真像不著寸縷般地走在街上。
「彼此、彼此!你不也冷漠得惹人嫌。」瘦劍宇立刻回損了一句。
「師父還好吧?」這陣子經歷了這麼多的事,他已無多餘的心力再去想其他事,唯一能令他掛心的就是恩師的安危。
唐劍宇點點頭,「自從知道你失蹤後,我、爺爺、世其,還有一大夥人,分成三路找你,我先回來,此時他們應該還在天靈鎮附近。倒是你,怎麼弄的?」他指著他一身的狼狽。
「我和一群蒙面人交手時,突然被人推下山崖。」古承天語調平平簡單地述說著,至於在谷裡與蝶兒相處的那一段他是絕口不提。
「知道是何人年為嗎?」
古承天冷著臉搖頭。
往事再次浮現腦海,古承天身子向後靠在椅背上,冷硬的臉同在陰影中,陰影巧妙地掩去他再也無法克制的痛苦與掙扎,五官更因極度的痛楚而全皺在一塊。
他骨子裡刻的是每一條的血債,所有的事情都得一肩挑,就算再苦再累,他也不能表現出一絲的脆弱。
二十年前老天爺選擇留下他,二十年後又不讓他葬身谷底,說真的,他一點也不覺得感激,因為活著的人得面對所有的苦處與煎熬,然而這容易令人軟弱得不堪一擊,所以他選擇以冷傲與堅強做為最佳的保護色。
「不過你還挺幸運的,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去,才只瘸了一隻腳。」唐劍宇有些幸災樂禍,的確是該有些事來挫挫他高傲的個性。不過聽他的語氣,彷彿這其中還有些什麼文章,只是他若不肯說,誰也別想問到。
「有什麼我能幫得上忙的?」就算他隱沒在陰影中,仍掩不去他渾身上下的殺氣,看來,他遇上的麻煩還真不小。「不必了,這件事我自己會解決。」標準的古式拒絕作風,他把唐劍宇的好心推在門外,不為別的,他不想讓不相干的人捲入這場血腥。
「我絕對相信你的能力,不過別忘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在身邊。」唐劍宇斂去臉上的笑意,神情是絕對的認真。「爺爺那邊有世其和我,你放心的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我也該走了。」
唐劍宇臨走前還很不放心的再看了他一眼,有些得去面對的事,是怎麼逃也逃不了的,不過他仍希望承天能理智的去面對一切,千萬別因一時的衝動而後悔莫及。
古承天斜靠在窗口沒有回答,但空寂的心此刻已被溫暖填滿不再感覺孤單。
饒是如此,為何他心底最深的角落還是片清冷呢?是因為蝶兒嗎?
他有多久沒有想她了?應該有「一刻」那麼久了吧。
他無時無刻都會牽掛著她,這對她到底是愛還是恨?要寬容還是報復?關了自己這麼多天了,他還是理不出頭緒、決定不了,每次閉上眼就看見她一雙大眼閃若無辜的淚光,這教他如何是好?
他仰天一歎,強忍著胸口那股飽受思念煎熬的痛楚,或許這就是報應吧,誰教他不小心愛上了仇人。
「蝶兒,醒醒……」溫柔慈祥的聲音縹緲的從四面八方傳來。
「姥姥?是你嗎?」恍恍惚惚中有個模糊的身影立在身旁,蝶兒頭昏腦脹的想看個仔細,但愈是接近,那身影便會往濃霧一衰退,急得她連忙止住步伐放聲大喊。
「姥姥,別丟下我……」蝶兒張開雙臂亟欲往前抱住她,但擁在懷中的仍是低溫的空氣。
「該醒了,我的傻丫頭。」慈祥的嗓音穿透涼颼颼的濃霧,令她感到格外的溫暖。
「姥姥……」久違親切的暱稱,讓蝶兒所有的委屈霎時全湧上心頭,令她說不出半句話,只能紅著眼眶直直的瞅著一臉慈祥的老人。
「傻丫頭,醒來吧,別再昏睡了。」華山漓姥略顯焦急的聲音頻頻輕喚著。
「沒有人要理我,我不要醒,而且……」蝶兒低著頭絞著十指,萬分委屈,「而且阿天說……他說姥姥您……您殺了人,所以!」說到這裡,她的眼淚忍不住地潸潸滑下。
「你信嗎?」華山漓姥臉上仍是一抹淡淡的笑,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蝶兒一顆頭搖得像個博浪鼓似的,打死她,她也不相信姥姥會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
「蝶兒,是時候出谷了。」華山漓姥雙眼閃著智慧的光芒看著她。
「我不要!」她扁著小嘴不肯答應。
「有件事你得親自去解決,而現今也唯有你才能解決。」
「不要……」蝶兒哭著耍賴,一個古承天她都應付不了,哪還有多餘的力氣去花心思與外界的人相處?
「濁濁洪流原始於一觴清泉!所以人性本善,你不必害怕,也毋需防著,只要你能以寬容待人、以泰然處事,一切事情自會迎刃而解。」彷彿看透了她的不安,華山漓姥用足以安撫人心的嗓音徐徐地道。
「外面的人,為了一本書而殺光人家全家,如此險惡的人心光是靠寬容待人、泰然處事就能應付得了嗎?」一想到這兒,她就替古承天感到難過,小小年紀的他根本毫無心機,不也一樣遭受迫害,外界人的思想她真的無法理解。
「因果報應冥冥中。有定數,是福是禍,求不來也躲不開的,其實。盤古開天闢地以來,就已經被預載了。」華山撤姥若有所思的望著遠方,考慮著是否要將天書的起緣與它所代表的意義說出。
「您是說…!會發生什麼事早已有人把它記載下來了?!」蝶兒驚訝得雙目圓睜。這這個人好恐怖喔!竟然能預知千萬年後甚至更久的以後會發生的事。
考慮了半晌,華山跳姥覺得也該是時候說了。
「盤古開天闢地後,憐憫這大地一片荒涼,於是將自己的毛髮化為茂密的花草樹木,血肉成了浩瀚的山河,雙眼則掛在穹蒼之上成了日和月,這時的天地才開始有了生氣。
「但這片沒有所謂『死』與『結束』的大地,就這樣無所節制的發不可收拾,雨天天下,河水便拚命上漲,花草樹木為了要生存只好奮力地往上長,直高過山仍不知罷休,而日月星辰更同時掛在天上,整片天地在嚴重的失去平衡下簡直是慘不忍睹。唉!盤古的一番好意,誰知竟釀成了一場天地浩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