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林芷薇
仲翔接過玉璜一看,那是塊玉質潤潔通透的玉璜,玉璜與玉珮不同,玉璜是彎月形,兩邊打洞後穿上絲線再掛在頸上。
仲翔打量著玉璜,自小生在名門之家,他見識過太多一流美玉,所以,他一眼就可斷定這玉璜雖小,但絕對非俗物,玉質不但像冰糖般晶瑩剔透,上面還有珍貴罕見的「硃砂沁」。
但真正令他在意的,是玉璜中央端正地刻了一個「雁」字。
「雁?」他撫著玉環上的小字。
「是我的名字,男方為我刻上去的。」心雁硬著頭皮繼續扯謊,「公子,現在你該相信我真是有婚約的人吧?請你別再為難我,快快放我回六家堡吧。」
仲翔沉默地將玉璜還給她,深沉銳利的鷹眸炯炯逼視她,似要看透她的靈魂一般,心雁幾乎快因心虛而避開他的視線了……不!不!穩住!她拚命告誡自己——
這是最後的法寶了,如果他再不相信,她再也無計可施!
仲翔扣住她的肩頭、黑眸更加深不可測,他低沉而充滿危險地一字一句道:
「聽好!我絕不會放你回鄉去嫁給別的男人,永不!你願意也好,不願意也罷,這輩子,你都是我李仲翔的女人!」
他的語氣是那麼平靜淡然,但那懾人的威脅感卻是那麼強烈,心雁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但仍憤怒道:
「卑鄙!你是無恥小人!君子不奪人所好……」
「我從沒說自己是君子,」仲翔沉穩冷靜地一笑,輕捏她的粉頰,「還有,別再亂罵你未來的夫婿,損人不利己……」
「早點睡,晚安!」仲翔又霸道地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低語,「總有一天……你會心甘情願成為我的女人!」
在心雁怒氣來不及發作之前,他翩然地轉身離去。
「成為我的女人……」這句大膽無禮的話令心雁氣紅了臉,渾身發抖地緊握雙拳,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
不!永不可能!他作夢!休想!
她絕不會喜歡上他!也永不屈服於他!
下意識地,她抱住自已肩頭,瑟縮地坐在椅上。仲翔已經離去了,她沒有必要怕他,那……她究竟在怕什麼?
心雁不願、也不敢去細想自己真正害怕的東西!
怔忡地移至銅鏡前,心雁呆呆地輕撫自己紅灩的櫻唇,上面似還殘留他灼熱陽剛的氣味……芙蓉俏臉更加嫣紅,心雁發現自己竟十分懷念他掠奪她唇舌的火熱方式,如在客棧中,那個天旋地轉,令她心魂蕩漾的一吻……
不!你在做什麼,你瘋了嗎?!柏心雁!
用力搖著頭,心雁拚命斥責自己——
柏心雁,你不能這麼寡廉鮮恥,隨隨便便就被那花言巧語的登徒子迷了心竅!
是!他是很俊逸非凡、卓然出眾,天生具有令人臣服的領袖氣質;他湛然的眼眸總是那麼深不可測,彷彿能洞穿她心思般令她心慌意亂;但偶爾掠過他眼中的濃密深情卻像一張網般,牢牢地攫住她,令她想永遠沉淪下去……
不行!心雁煩躁地走來走去,他是個危險人物,遠離他,你一定要遠離他!
沒錯,那玉璜根本不是什麼「訂情信物」,她壓根兒也沒和任何人訂過親。那玉璜……只是唯一能找出她身世謎底的線索。
從有記憶開始,心雁就知道自己是個孤兒。根據柏家的老嬤嬤說,十二年前的一個寒冬,柏府的傭人在六家堡外發現一個身受重傷、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好心的傭人把她抱回柏府醫治,正考慮是不是要送交官府處理時,五歲的大小姐——柏怡君跑過來,死求活求地硬要把小女孩留下來陪她玩。
柏怡君是獨生女,向來寵愛她的老爺、夫人也由她去,反正……就這樣把小女孩留下來當大小姐的玩伴和婢女。
眉清目秀的小女孩似乎受過很大的驚嚇,問她什麼她全不記得了,只是一直哭、一直哭……也說不出她來自何處?家人呢?為什麼身受重傷?只知道自己是四歲。
在小女孩身上發現刻著「雁」字的玉璜,老爺便隨口為她取了個名字——心雁。
也因此,縱然怡君小姐的脾氣時好時壞,但心雁對她一直是忠心耿耿,因為她認為,是小姐的恩惠自己才能留在柏家,免除凍死街頭之遭遇。
至於自己的身世……那時已經四歲了,照理說應該記得一些,但每次心雁試圖回想,總是沒由來地全身打了個好大的冷顫……血腥、刀光……某種恐怖的情悸沉沉地壓著她,令她痛苦萬分……
漸漸地,心雁不願再去回想自己的身世。
心雁思緒紛亂地歎了一大口氣,茫然地看著清幽雅致的屋內,唉……自己本來就是個麻煩人物了,怎麼會再扯入這亂七八糟的麻煩中?
那該死的李仲翔沒事硬把自已帶回來做什麼?他……那麼個風流倜儻、漂亮出色的小王爺怎麼可能看上身份低下的自己?
他對自己到底是何居心?
※※※
隔天一大早,仲翔便上朝去見皇上。他的前腳才一出門,李夫人的後腳便直朝紫籐花榭而來。
嘿嘿!她當然是想挑兒子不在時來瞧瞧那神秘的柏姑娘,對於這能打動她那冷酷自負的兒子的女孩,李夫人可是好奇死了!
匆匆走至煙水閣,還沒接近紫籐花榭時,冷不防地,李夫人就在轉角處和一姑娘撞個正著!「咚!」一聲,兩人全跌在地上。
「哎喲——」
「對不起!對不起!!老太太,您沒事吧……」也撞得鼻青臉腫的心雁急忙由地上爬起來攙扶李夫人。
「還好,沒關係……」李夫人看著這也被撞倒的小姑娘第一個關心的竟不是自己而是別人,不由地即對她產生好感,再定睛一看——
乖乖!不得了!府裡啥時來了個這麼沉魚落雁的大美人?!
眉彎似月,眼同水杏,晶瑩的粉頰似吹彈可破,還微透著玫瑰般的紅暈……好個冰肌玉骨,丰神艷麗的美人兒!真是素如春梅綻雪潔似秋蕙披霜!
最重要的,這張芙蓉般的臉竟令李夫人有似曾相識之感,這姑娘好像一個人……像誰呢?她直盯著心雁、用力地苦思……
心雁扶起李夫人,擔憂地問:「老太太,您沒事吧?是不是撞痛哪裡了?」
兩眼看得發直的李夫人回過神來,「沒事、沒事小姑娘,你是府裡的丫頭嗎?我以前怎麼沒見過你?」
「我叫柏心雁,昨天……才進府的。」心雁老實說道。
柏姑娘?!李夫人心頭一喜!呵呵,這翔兒真是……不嗚則已,一鳴驚人呀!瞧他平時也沒對哪個姑娘另眼相待過,誰知帶回來的,果然艷驚四座、傾城傾國!
瞧這娉婷美人兒,肌膚賽雪,身段娥娜多姿,說話輕聲細語,態度溫柔謙沖,氣韻更典雅如幽蘭……李夫人愈瞧愈滿意,她一眼就喜歡上這姑娘了!
她決定了——造反有理!她要投兒子一票!
見她行色匆匆,李夫人問道:「小姑娘,你要上哪去?」
「我……」心雁猶豫一下,「敢問您是……」
「喔!我是……這府裡當差的老嬤嬤!老嬤嬤!」李夫人編了個善意的謊言,她不敢貿然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免得嚇到心雁。
心雁眼睛一亮,「老嬤嬤!那您一定對這裡的地形很熟悉,您知道牆在哪裡嗎?」
「牆?」李夫人以為自己聽錯了。
「就是……圍牆嘛!」心雁尷尬地解釋。
她好不容易才把那三個婢女支開,匆匆溜出紫籐花榭,要逃當然得爬牆,她才不會笨得跑去大門口自投羅網!
但這鎮國公府,大的真是不可思議!幾乎像六家堡那麼大!心雁發現她轉了半天還是在後花園裡!
李夫人這才反應過來,「牆?!我當然知道……來,你跟我來!」
夫人熟門熟路地領著心雁。可別誤會夫人時常「爬牆」喔!自個兒家嘛,當然熟!
但李夫人畢竟不算太笨!走了兩步後,她猛然回頭,「姑娘,你沒事找牆做什麼?」
「我……」心雁支支吾吾道:「我有難言之隱。」
「什麼難言之隱?我這人最常幫助別人了!來,你有什麼困難講給我聽,我一定幫你!」
李夫人熱心地拉著心雁在木僅花旁的「挹翠亭」坐了下來。
「我……」心雁遲疑地看著李夫人,這種事本來是絕不能說出來的,但很奇怪,對這才剛見面的老嬤嬤,心雁竟存一股很信賴、很溫暖的感覺。
她開口道:「老嬤嬤,實不相瞞……心雁是被府裡的二少爺強擄進來的;我本是六家堡柏家的一個小丫鬟,不應留在這麼富麗堂皇的王府……但又怕二少爺不肯放我走,所以才會想到翻牆而逃的下策。」
「這樣子啊!」翔兒擄得好哇!李夫人在心底偷偷地想。一雙眼突然賊賊地直盯心雁,「心雁,說實話,你喜歡二少爺吧?」
心雁完全沒料到老嬤嬤會問這個問題,慌亂之中,俏臉紅得如西紅柿一般,囁嚅道:「怎麼可能?!老嬤嬤,您……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