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古代灰姑娘

第20頁 文 / 笙晴

    跪落於地,白石磐徒手挖墳。守兒就在這黃土地下,他所愛的女子就在這底下。

    「少爺!」小關哭著。她的白石磐為了一個已死之人,雙膝下跪落地挖墳。這不是她所想見,白石磬如此心高氣傲之人竟為思守交出了心。那是她怎麼執著想望,也得不到的。

    底下的僕人們面面相覷著。「莊主……莊主……請讓夫人人土為安吧……」

    白石磬不予理會,仍是固執地掘深沙土。

    掀開棺木霎那,他見著臉色慘白靜靜沉睡於棺內的思守,忍不住伸手撫過她絕美容顏。

    「該怎麼才能讓你明白……」怎麼才能讓你明白,所有無法開口的、所有深深悔恨傷你至深的、所有傾心想望廝守白頭的……

    他哺念著。然而,人已逝,再無法聽聞。

    白石磐的眼裡,落下了淚。此時,胸口鬱悶之氣狂湧而上,再度嘔出一口鮮血。他無力支撐重傷身軀,天旋地轉間只見滿山飛花嫣紅,而後失去意識,往棺木倒去。

    「莊主!」僕人們慌忙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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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靜靜地沉睡著,從來、從來未曾如此安穩。

    無夢侵擾、安逸沉溺,她連翻身的意願也無,只想將心放空,不再盛載人世愛恨,如此悠遠持續下去,不再為情煩惱傷身。

    「守兒……」

    誰?是誰喚著她的名?

    「守兒……我該怎麼才能讓你明白……」

    誰的聲音?為何聽起來竟如此哀傷?

    誰撫摸著她的臉頰?動作輕柔得似乎伯弄傷了她。

    她似醒非醒,思緒游離問如夢似幻。忽爾,有水,溫熱地滑過她臉龐,落在她耳際。她聽見那微乎其微的聲音,滴人了她心坎,熨進她心底。

    「該怎麼……才能讓你明白……」

    溫熱的水,是淚。她意識到,那是白石磬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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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羅山莊的僕人們急忙攙扶住白石磬,他們將白石磬扶入了屋裡,花塢內閒人盡退,打算安置好了主子,再來處理思守被白石磬挖開來的墳。

    日落得快,一炷香後,夕陽西沉。藉著朦朧不清的夜色掩蔽,稍早前偷偷溜上瞿羅山莊的別格與思果在桃枝間現身。

    「人都走了。」別格往外頭查看了番,確定沒人後,來到了未蓋棺的棺木前。他探頭往下,見著了他的大女兒。「就是她吧?」別格問著思果。

    思果也不答話,只是搖著棺木內的思守。

    見兩個女兒一個生猶若死,一個心境殘缺、不善言語,別格感慨萬千地深深長歎。

    「早知如此,當初就該帶你們回大漠去,蒙古部雖征戰連年,但即便是死,也好過受人折磨成這個模樣。」別格沙啞異常的聲音,在沁涼如水的夜色中,顯得格外傷感。

    前來瞿羅山莊途中,他無論問思果任何事,思果只會搖頭點頭,她似乎不多話,甚至是不想說話。

    「先離開這處再說。」別格看了棺木中的女兒一眼,思守的模樣出落得比生她的娘還美麗,是個柔弱如水的絕色女子。

    別格將思守扛在肩上,感覺她身上微乎其微的熱度透過衣裳傳來,若不專注感覺,根本察覺不到。果兒說的沒錯,她的確一息尚存。

    「下山。」思果在前頭帶路,她記得某處峭壁設有懸籃可供起落,只是離開這兒有段時候了,一時間,竟找不著該往哪兒走。

    「天已經暗了,循原來的路下去吧!」別格揪著站在原地苦思的思果,連忙走出花塢。

    別格方才打量了瞿羅山莊的僕人幾眼,知道莊中奴僕難纏,於是心裡頭暗自起了個主意,拉著思果迅速來到山崖邊,抱緊了兩個女兒縱身就要往下。

    「是誰?」提著紅燈籠巡視山莊的灰衣僕人發覺他們三人的身影,舉起燈籠借火光探視,驚訝地發覺被個高壯男子扛於肩上的,竟是莊主夫人。

    「來人啊,有人盜墳!」僕人大喊,不遠處幾名灰衣人立即追來。

    「走!」別格喝了一聲,提氣凝神往崖下墜。他雙腳提點崖壁,飛奔如雁,輕盈踩著斷崖而行。

    灰衣人隨在別格身後緊追不捨,崖上翟羅山莊燈火通明、鑼聲大響。

    「有人盜墳、有人盜墳!」

    別格落了地,豪邁的笑聲在山林野壑問爽朗迴盪:「果兒,咱們父女三人,就這麼直接北上返回大漠吧!」

    「好!」思果清脆的嗓音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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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幽轉醒,她頭疼欲裂,耳邊不時傳來妹妹銀鈴般的笑聲,迴盪著,久久不休。

    「思……思果兒……」微啟乾渴龜裂的唇,思守困難地掙扎起身。她已離開了瞿羅山莊嗎?是否延陵冀派人救了她?

    「爹,姐姐醒了!」思果大叫了聲。

    「果兒,爹聽見了!」房裡,有陣沙啞的男子聲響。

    她皺著眉,一時間無法會意妹妹語中意思。然而,當一張臉湊近她眼前,她努力地看了個仔細後,卻也張大了嘴,大聲喊了出來:「爹!」

    「我的好守兒,你總算醒了。」別格漾著深深笑意,摸了摸她的頭。

    「你醒了就好,我們回大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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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思守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宛若南柯一夢,夢醒了,爹來了,妹妹回到她身邊,他們就要踏上返鄉路程。

    為躲避瞿羅山莊的人,爹告訴她那日離去時,他們故意大喊要回大漠,好讓瞿羅山莊奴僕往北追去,其實那天他們逆行南下回到江南,在荒廢的相家躲避了好陣子,同時靜待她的醒來。

    思守牽著妹妹的手,望了望這座童年曾經生活過的宅子,平靜的心湖不再起漣漪,只有些許感慨。

    「也許不回來,娘就不會死,爹也不會與我們分開那麼久了。你說對嗎,思果兒?」她問著妹妹。

    思果聳了聳肩,一身翠綠衣裳穿在身上,清澈明亮的眼中沒有絲毫陰鬱,猶如春裡方發嫩芽,無邪而純真。

    「你恨過白石磐嗎?」思守問著。

    思果還是聳肩。恨或不恨,對她而言並無多大分別。

    思守笑了,她忘記妹妹心思從來了無掛礙,愛恨心中過,未曾有塵埃。

    攜著妹妹的手,她們走到後山去尋爹。娘的墓前,爹撫著碑,靜靜站著。

    別格聽見聲響,回頭看見女兒前來,只道了聲:「走吧,該回家了。」

    他們三人相偕離開相府,尋著幼時那條茫茫大道,往廣闊無邊的大漠回頭。

    回程,別格講著當年如何遇見妻子,思果津津有味地聽著,思守則忙著整理妹妹一頭亂髮。

    「那一年啊,你們的娘從瞿羅山莊出來,遇見了我。她看起來嬌弱,但脾氣可硬了。我整整磨了她半年,她才答應嫁給我,後來隔年生了你姐姐守兒,接著又生了你。」別格擰了一把思果的臉。「我說蒙古部大家孩子都是六七八個這麼養,要她再多生幾個,她卻怎麼也不願。」

    他稀鬆平常的語調沒有太多傷痛,是人就得如此,忘了過去傷痛不再緬懷,只留不好的,依持往後日子。

    原本整理著妹妹長髮的思守,手裡的木梳突地掉落了地。她震驚萬分,揚眸直視著別格。「我是爹您親生的?」

    「你不是我生,是誰生的?」別格覺得莫名其妙,不知思守為何問這奇怪問題。

    「但瞿羅山莊中人曾提及娘親離開時身懷六甲,我以為……我以為……」

    思守臉色有些白,指尖止不住地顫抖。

    「那胎兒在她逃離瞿羅山莊途中流掉了,你娘也因那次小產,身子越來越壞。」

    思守無血色的容顏,牽起一抹稍嫌苦澀的淺笑。原來她與白石磬並非兄妹,她與那個男人並非血脈相連。她有一種泫然欲泣之感,這些日子,自個兒鑽進去的死胡同,到今日才得雲開月明。

    思守輕微顫抖的菱唇緩緩吁出了一口氣。過往一切,早隨春風消逝,再無蹤跡,她如今也得以真真正正將所受傷痛完全放下,不再縈記於心,暗自傷懷了。

    「對了,果子,延陵冀是誰?」別格忽爾想起,突然問道。

    「啊!」思果叫了聲。那日她聽見阿爹的馬頭琴聲,就由行進中的馬車上跳下,沒向延陵府任何一個人說過,現下恐怕有人開始要發狂找她了。

    思守淺淺一笑,而後對父親道:「爹,這些講起來太過複雜……回大漠的路上,守兒慢慢說給您聽吧!」

    愛恨消逝了,她回首過往,想及白石磬的容顏,再無怨懟,再無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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