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頁 文 / 明曉溪
她的心驟然抽緊劇痛!
就是這樣。
和好了嗎?一切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嗎?真的可以做到嗎?她和他每天都在見面,就像光與影,永遠在一起。可是,只要見到他就會讓她痛得無法呼吸,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以撐多久,只知道心底烏溜溜的血洞不但沒有癒合的趨勢,反而愈來愈痛得劇烈。
努力平靜一下心情。
小米輕輕走到尹堂曜身邊:
「很累了吧。」
昨晚成媛有事,他獨自守了成阿姨整整一夜,眼睛下面有了淡淡的黑眼圈,他看起來疲倦而憔悴。原本應該早上就回去休息的,但他沒有走,一直等候在病房裡,直到她過來,直到現在。
尹堂曜搖搖頭。
她又說:「你快回去休息好了,這裡有我。」
他凝視她:「你不走?」
「嗯,我要等果果下課趕過來才能放心。」
他淡淡說:
「好,我陪你等。」
然後他就再不說話。
時間慢慢地流走。
病房裡只有成阿姨睡眠中虛弱的呼吸聲,陽光寧靜地灑照進來,初秋的風有靜靜的涼意。
尹堂曜閉著眼睛倚住雪白的牆壁。
他好像累極了。
嘴唇緊緊地抿著,臉頰有兩抹不正常的暈紅。
小米心如亂麻地望著他,他的固執和執拗她是清楚的,以前她可以軟磨硬纏打敗他的堅持,可是,如今她不敢,沒有了那樣的勇氣。
她握緊手指。
忽然,她注意到了他的衣裳!
他竟然——
穿著那件白襯衣!
純白的襯衣,棉質的料子,白色非常清新乾淨,有精緻的暗紋,透出溫柔優雅的味道。
或許她震驚的目光打擾了他,他靜靜睜開眼睛,見她望著白襯衣驚痛的模樣,勾一勾唇角,他淡淡說:
「怎麼,你不是很喜歡嗎?」
「我……」
「你說我穿著白襯衣是世上最好看的人。」
她咬緊嘴唇,臉色蒼白:
「對不起。」
尹堂曜望她半晌,又淡淡笑了笑,伸出手指輕輕揉撫她的嘴唇,揉開嘴唇上青白的印痕:「沒關係。我說過,我全都忘了,以前你說過的話統統只當作是跟我說的,與旁人無關。」
小米的心縮痛成一團。
他的手指很輕柔,留戀在她的雙唇,柔和得彷彿月明星稀臨風的水波,指尖冰冷,但指腹帶有滾燙的熱度!
「你發燒了嗎?」她愕然低呼。
「是。」
「什麼時候開始的?」
「昨天夜裡。」
「為什麼不早說呢?」她又急又慌,連忙伸手試試他的額頭,啊,真的滾燙滾燙。「你應該早點告訴我!發燒了怎麼可以不說呢?!」
他握住她的手,笑容輕輕淡淡:
「我在等你發現。」
她睜大眼睛:「嗯?」
「你是我的女朋友,」尹堂曜臉頰滾燙的潮紅,嘴唇蒼白乾裂,眼睛卻漆黑閃亮,對她笑,「我生病了,我沒有發現,而你卻發現了,然後你非常非常擔心,這樣才會覺得幸福啊。」
小米雙手撐住他滾燙髮熱的身體,突然,一陣衝動,她伸出雙臂用力抱緊了他,緊緊抱住他,淚水湧上她的眼眶。
「你會照顧我,對吧?」
尹堂曜虛弱地把下巴放在她的頭頂,輕聲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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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堂曜家裡沒有人,偌大的房子裡空蕩蕩的沒有一點聲音。尹趙曼打回電話說有應酬要很晚才回來。裴優知道他生病後立刻就要趕過來,但尹堂曜拒絕了,說他只需要小米一個人照顧就足夠,不希望有其他任何人打擾,裴優也只好無奈地答應了明天再來。
窗外天色黑了。
華麗的黑白色大床上,尹堂曜半坐著,嘴裡含有一隻體溫計,他身後墊著兩個柔軟的枕頭,鬆軟的被子蓋到他的腰上。門被推開,小米用托盤端著飯菜進來。
「燒到幾度?」
她把托盤放到床頭櫃,緊張地問。
尹堂曜把溫度計從嘴巴裡抽出來給她,只見她對著燈光緊張地查看水銀柱到達的刻度,她看了又看,蒼白著臉對他說:
「39度5!」
「那多好。」他笑了。
「好?好什麼啊!是高燒啊!」小米簡直覺得他已經燒糊塗了,伸手又摸摸他火燒般的額頭,焦急地說,「快告訴我,你們家的藥一般放在什麼地方。」必須要退燒才行啊,怎麼那麼糊塗呢,他堅持要回家來,她居然也就忘了買藥。
「高燒才是生病啊,才有資格被人照顧。」說著,尹堂曜探頭看看散發著香氣的飯菜,「做了什麼好吃的?」
一碗熱騰騰的白粥。
一盤炒青菜。
一小碟搾菜。
他沮喪地說:「只有這些嗎?」
小米端起白粥,笑著說:「生病的人本來就應該吃這些。白粥很好消化,而且我燉得時間很長,糯糯的,很香很好吃呢,你嘗嘗看。炒青菜很清淡,你在發燒,油膩的東西吃起來會很難受的。如果青菜也吃不下,那麼至少搾菜會比較對你的胃口吧。」
尹堂曜孩子氣地笑:「其實,我只是想看你為我忙碌的樣子。」
她怔住,不知該如何接話才好,心慌意亂間,她把勺子遞到他的手中,說:「涼了就不好吃了。」他點頭,然而高燒之下他的手臂虛軟無力,白粥險些灑到床上。
「你餵我吃,好嗎?」
他望著她說。
她略微猶豫,拿過勺子,從碗裡舀出一口粥,吹得涼些,輕輕送到他唇邊。他張開高燒到乾裂的嘴唇,吃下去,細細品,對她笑著說:
「真好吃。」
沒由來的,這句話忽然讓小米心裡一酸,她慌忙低下頭,接著餵他吃粥。
一碗白粥漸漸下去。
青菜也快吃完。
窗外夜色越來越深。
「下次還做長壽麵給我吃吧,」尹堂曜嚥下白粥,對她笑,「面的味道很好,我直到現在還想吃。」
長壽麵……
小米咬緊嘴唇,她的頭埋得低低的,幾乎要埋進手中的碗裡去。
「不想做給我吃嗎?」他仔細看她。
「嗯,不想。」她聲音有些乾啞,將碗放回托盤,起身準備離開。
「原來,那碗麵果然不是做給我的啊,」眼中的寂寞隱隱閃過,他振作地笑,「沒關係,我喜歡吃,以後還經常做給我吃吧。」
她怔住,手指捏緊托盤。
「不。」
她對他說。
「為什麼?」他僵住。
她緊緊咬住嘴唇。
尹堂曜瞳孔緊縮,聲音中沁入冰冷:「你喜歡我做的我都去做,你喜歡我穿的我都去穿,你喜歡我吃的我都去吃,你希望我不在乎的我都不在乎。既然這樣,為什麼還是說『不』?」
「不!」
小米身子顫抖,托盤上的碗盤也顫抖得碰撞作響,她的面容蒼白,眼睛卻亮得驚人。
「我說過我錯了……以前全都是我錯了……你不用穿白襯衣,不用吃長壽麵,不用學習很好,不用微笑,不用舉止有禮,這些你統統都不用!你就是你,是尹堂曜,不是別人,我也不會再把你當成別人,所以,不要再去做那些事情了!」
她哭了,淚水撲簌簌滾落面頰。
「我喜歡。」尹堂曜淡淡地說,「以後我還是要做那些事情,我喜歡白襯衣,喜歡長壽麵,喜歡學習,喜歡象優一樣溫柔……」
「騙人!」她驚聲打斷他。
他的目光瞟向床邊的白襯衣,眼神冷漠:「沒有騙你,以後我會天天穿著它。」
小米被徹底嚇住了!
從他的神態,從他的聲音,她忽然明白他是認真的,他真的會去那麼做!恐懼攫緊了她,她渾身都開始顫抖!
不——!
她猛轉頭,望著那件白襯衣,拚命咬住嘴唇,抓起它——
兩手用力——
「嘶——!」
雪白的襯衣硬生生被她扯破了!
「你!」
尹堂曜怒吼,他奮力要從床上起來,終因高燒無力,又重重跌了回去。
白襯衣再也不能穿了……
小米心痛如絞,她垂首,一滴滴的淚水,一滴滴晶瑩的淚水滴落在雪白的衣片上。臥室裡靜得令人窒息,窗外夜色漆黑,夜風吹揚起紗簾,初秋的夜竟會刺骨的冷。尹堂曜面容冰冷,他閉上眼睛,彷彿再也不肯看她。
過了很久很久。
「你……」
她抬起頭,用手背擦乾臉上的淚痕,走回床邊,站回他的身邊。只說了一個字,又覺得千言萬語無從說起,心中彷彿翻絞撕裂般的疼痛。
尹堂曜仰靠床頭,他雙眼緊閉,沉默著,臉頰是高燒中的暈紅,嘴唇乾裂,染著淡淡痛楚的紫色。沒有像以往一樣憤怒咆哮,他的平靜卻更加駭得人喘不過氣。
「你……不用像他一樣。」
小米深深吸氣,耳膜仍在轟轟作響。
聽到這句話,他勾了勾唇角,淡淡說:「沒有他,你根本不會從清遠來到聖榆,也更加不會來到我身邊,對嗎?」
她啞口無語。
「所以,我應該感謝他。」尹堂曜睜開眼睛,眼底是脆弱的倨傲,「感謝他使我遇到了你,如果不是他,你怎麼會像天使一樣對我好。」他勾起嘲弄的淡笑,「他是我學習的榜樣,是我努力的目標,為什麼連模仿和學習的機會都不給我呢?你真是殘忍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