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明曉溪
「你呀。」他好笑地摸摸她的短髮,細細絨絨的感覺,她張牙舞爪的模樣象只可愛的小刺蝟。
「答應我!」
「好。」他凝視她,「我永遠只喜歡你一個人。」
她滿意地笑了:「我也是。」
「不要,如果是我先死,記得找一個好男孩來愛你。」他的手指輕輕滑過她唇邊的笑渦,「不要傷心,不要哭,不要只喜歡我一個人,要像現在一樣開開心心,因為我的小米笑起來最可愛。要記得啊,我會祝福你們……只要,偶爾能夠想起我就好……」
「哼!你怎麼不說完全把你忘記呢?那樣你不是顯得更偉大?」她嘟起嘴,「老是這樣,讓我感覺自己是個壞人,你就是完美無暇的好人,討厭!」
他笑了:「我不捨得你完全忘記我啊。如果你真的完全忘記我,也會很傷心的。你就把我放在你心裡面一個角落,一個最小的角落,就會很幸福了。」
「才不會!」她得意洋洋繼續開始吃果凍。
「……?」
「你才不會死呢,你一定會死在我後面,」她猶豫地望著杯子不多的果凍,思想鬥爭要不要分一點給他吃,「因為你才不捨得丟下我,誰照顧我你都不會放心的……那,給你吃果凍,只能吃一點點哦……」
窗外的風吹揚起紗簾。
她小心翼翼地把果凍喂到他嘴邊:
「一點點哦……」
……
…………
奶茶從鄭浩揚臉上緩緩流淌下來,他沒有用紙巾擦,眼睛望著小米,低沉陰鬱。
「他確實已經死了。」
冰冷的感覺貫穿她的身體。她吸氣,打開包從裡面找出錢夾,拿出一杯奶茶的錢放在桌上。
她不想再同他說話。
「那小子不是翌!如果他知道你接近他只是為了他的心臟,如果他知道你的笑容你的關切只是為了別人,會怎麼樣?!」鄭浩揚痛聲說。
「你在威脅我嗎?」
小米的聲音很輕,輕得像一陣耳語。
不知為何,她如此輕的聲音卻讓他忽然失神。他想起小時候,她總是靠在翌的身邊笑著鬧著,而看到自己的時候,卻總要瞪他一眼。
她站起身,對他說:
「我知道他不是翌,可是,翌和他在一起。」
說完,她離開了冰點店。
夕陽暮色濃濃地透過玻璃窗湧進來,鄭浩揚坐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
她從來沒有看過他。
哪怕自從翌逝去,他整日陪伴在她身邊,他想讓她重新快樂起來,他想讓笑容重新回到她的面龐,可是,只是當她知道翌的心臟被移植到那個叫「尹堂曜」的小子身上的那一刻,他才在她的眼中又看到光彩。她去到聖榆,去到那小子身邊,那麼,他從清遠也轉學到聖榆,然而,她連一個歡迎的微笑也吝於給他。
她卻對「他」笑。
縱使知道那明明不是翌,可是,她寧願對著一個幻影微笑,也不肯把目光稍稍轉移到自己身上嗎?
鄭浩揚閉上眼睛。
奶茶冰涼地滑進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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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窗外飄著一些細雨。教室內,國際結算老師正在上課,國貿二班的同學們緊張地做著筆記。
這個國際結算老師是出了名的「四大名捕」之一,每學期都會抓很多人來重修,而且她講的很多內容教材上並沒有,筆記必須做的非常認真才可以。並且,基本上她每堂課都會點名,有前輩師兄師姐說,凡是她點名三次不到,那麼考試就肯定沒有及格的希望了。
「這個問題我請一位同學來回答,」國際結算老師低下頭,打開點名冊,同學們一個個屏住呼吸暗中祈禱,「尹堂曜同學。」
國際結算老師的目光在教室裡找。
「尹堂曜同學?」
小米向尹堂曜的位置看去,她咬住嘴唇,眉心皺起來。鄭浩揚也抬起頭,他望著小米,眼神漆黑。
教室最後排靠窗的位置是空的。
一隻麻雀飛來,對著那個座位啾啾叫。
「曠課是吧,」結算老師面無表情拿起筆在點名冊上做了個記號,「尹堂曜同學已經曠課兩次。」
「他生病了!」
小米連忙從座位上站起來,緊張地對老師「解釋」。
「生病?什麼病?」
「感冒。」這是鑽進小米腦子裡第一個詞。
「感冒就可以不來上課?」國際結算老師面有不豫。
「然後發燒了!」
「多少度?」
「……三十九度。」小米的臉紅紅,好像發燒的並不是尹堂曜,而是她自己。
國際結算老師懷疑地打量她片刻,轉頭看向前排的成媛:「班長,尹堂曜同學向你請病假了嗎?」
成媛慢慢抬頭,她的眼角餘光看到了斜後方不安地握緊手指的小米,猶豫一下,她沉聲說:
「嗯,是。」
國際結算老師點頭,在點名冊上做了修改。
小米鬆口氣,額頭涼颼颼的,竟已掛滿了虛汗。忍不住,她又扭頭去望教室後面尹堂曜常坐的位置。
麻雀拍拍翅膀飛走了。
課桌桌面落了薄薄一層灰塵。
他已經三天沒有來上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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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花園別墅。
風帶著細雨的清涼吹動窗紗,白色的窗紗輕輕揚起,在寧靜的客廳裡悄無聲息地曼舞。一陣手機的音樂從二樓飄傳下來,固執地響著,然後只聽「光當」摔砸出去的聲音,音樂聲嘎然而止。
裴優坐在客廳的沙發裡,他抬頭望一下天花板,苦笑地摸摸鼻子。三天前曜說要介紹一個女孩子給他認識,結果他在咖啡店足足等了兩個小時也沒有等到,回來後,就聽尹阿姨說曜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不肯出來,晚飯也沒有吃。那天晚上,曜開始生病,任院長趕了過來,尹阿姨跟任院長交談後表情看起來很擔憂,接下來兩天再沒有到公司去。
「優。」
尹趙曼站在窗外,她的身影被籠罩在飛舞的白紗窗簾中,如煙如霧,肌膚似乎晶瑩得透明,眼角微微的細紋就如秋水的漣漪。她的聲音低柔,也如霧一般輕。
「是,尹阿姨。」裴優很敬佩曜的母親,她二十五歲喪夫,如此柔弱的女子獨立打理偌大的集團公司,無數的人在她身後指指點點,可是她堅強得好似完美無暇。
「曜最近發生了什麼?」
「……」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從小到大,他的心事都會告訴你。」尹趙曼凝視他。
「嗯……」裴優苦笑。他沒有什麼確定的事情可以告訴尹阿姨。
「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
裴優吃驚地抬頭。
「曜戀愛了,對嗎?」尹趙曼歎息。也只有戀愛才能讓一向對學業散漫的曜忽然會很認真地每天去學校,晚飯的時候會忽然出神,坐在沙發裡會忽然笑出聲,早上出門的時候會對著鏡子檢查下衣服頭髮是不是好看。「你見過那個女孩子嗎,優?」
「沒有。」
「聽他說起來過嗎?」
裴優猶豫一下:「是的。」
「怎麼樣?」
「好像是個蠻可愛的女孩子。」裴優摸摸鼻子,微笑,「聽曜講起一些她的事情,那個女孩子好像真的很可愛。」
「可愛?……」
尹趙曼望著窗外迷漫的雨霧。
曜是那種傻傻的孩子,小時候他喜歡過一隻可愛的小貓,每天都要喂完它等它睡著了才肯自己去睡。後來那隻貓不知跑到哪裡去了,小曜整整哭了好久好久,心臟病也是在那時第一次發作,住了整整一個月的院。
這個女孩子也很可愛嗎?
「尹阿姨,我上去看一下曜。」
裴優擔憂地站起身,這是曜手術後第一次生病,他原本以為換心手術以後曜應該不會再生病了才對。
「好。」尹趙曼輕聲說,「問他想吃些什麼,我親手去做。」
裴優走上二樓,他走到曜的房間門口,轉一下門把手,房門是鎖著的,他敲一敲門:
「曜,是我。」
「走開!」門裡面傳出一聲悶吼。
裴優又敲敲門,輕笑說:「發生了什麼事?不開心的事情一定要跟朋友分享才對啊。」
「要你走開!聽到沒有!」
「曜,有人來看你呢。」裴優挑眉,「或者你不想跟我說,想跟她說?」
門裡面突然一陣古怪的靜默。
「喂,曜,她說她是你同學,一定要進來看望你。」裴優斜倚著牆壁,摸著鼻子笑,「她現在樓下客廳正在跟尹阿姨說話。」
持續靜默。
然後——
「……是誰?」隔著一扇門,尹堂曜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
「好像是什麼『小米』。」
門「砰」地從裡面被打開!
尹堂曜頭髮亂亂臉色鐵青黑著一張面孔,他瞪住裴優,怒聲說:「讓她走!告訴她,我永遠也不想再見到她!」
「你自己跟她說吧,」裴優歎息,「這麼傷人的話我說不出口。」
尹堂曜瞪他一眼,大步走到法國鏤花欄杆前,低頭向客廳看去。客廳裡空空蕩蕩,只有飄起的白色輕紗和母親臨窗而立的身影,哪裡有什麼來訪的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