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明曉溪
小小的,小小的鑽石啊,你在哪裡……
小米把身子潛入水底。
水波輕輕將她的裙子飄起,她短短濕濕的頭髮也被水波飄起,手指在冰冷的水底摸索……
小小的,小小的鑽石啊,你在哪裡……
當小米跳進噴泉池的時候,濺起一朵水花。
水花濺濕了尹堂曜的手背。
他的手鬆松的漫不經心地垂在腿側,不知過了多久,手指忽然輕輕一顫,努力將它放鬆,然而,手指又一顫,手指慢慢收緊。他呼出口氣,想要嘲笑,可是,手指已經僵硬成了拳。
當水花在尹堂曜手背風乾很久以後。
噴泉池裡,小米終於站直身子,她揮手,水花自空中透明飛濺而落,白茫茫的水簾中,她喜悅的笑容卻彷彿透過空間的距離直透他的心。她對遠處的他揮手,喊些什麼,可是水聲太大,聽不清楚。
尹堂曜向前走了幾步。
他還沒有弄明白自己究竟要做些什麼,就已經繞走到噴泉池邊,對濕淋淋的小米伸出他的手。
水聲嘩嘩的響。
小米濕漉漉站在水中站在他的面前,她狼狽得像一條剛跳出水面的魚,水滴答滴答在她全身流淌。
尹堂曜的手在半空。
望著他的手,她怔住,抬起頭,瞅著他,虛弱的笑容靜靜在唇邊綻開。然後,她也伸出手——
兩隻手靠近……
手指接觸到手指……
她的手指冰涼……
他的手指火熱……
正這時,小米突然直挺挺地後仰栽倒進水面,「砰——」,巨大的水花狂湧出噴泉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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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裡滿是人,走廊裡亂哄哄。醫生護士們走來走去,看病的人們走來走去,來慰問病人的人們走來走去,病床推來推去。戚果果和成媛氣喘吁吁跑著衝進醫院,從一個個擋住路的人身邊衝過去,衝上三樓,衝上三樓西頭,衝進302病房。
病房門被她們一下子推開!
「小米!」
戚果果衝進來大喊。忽然接到電話說小米在醫院,要她們過來,沒說清楚為什麼住院,也沒說清楚情況到底怎麼樣,電話就斷了。趕過來的這一路上她和成媛緊張得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把門關上,成媛看到病房裡沒有醫生,也沒有很緊急的搶救設備,一顆心慢慢落下,知道小米的情況可能沒有那麼危險。
戚果果撲到病床前,連聲喊:
「小米!小米!你怎麼樣了?!」
小米靜靜躺在病床上。她的短髮還有點濕漉漉的,臉色比枕頭還要蒼白,嘴唇有點發紫,她沉沉地睡著,左手握得很緊。
吊瓶掛在床邊。
液體滴答滴答順著軟管流進她細瘦的右腕,腕上似乎有一道不知被什麼劃傷的印痕。
「小聲點,她在睡。」
成媛輕聲說,把焦急的戚果果從病床前拉遠些。
「哦。」
戚果果看一下小米,輕輕輕輕地踮足走到離床邊遠遠的地方。呼,希望沒有吵到她休息。
病房裡頓時安靜下來。
空氣裡好像只有小米睡夢中虛弱的呼吸。
戚果果的目光從病床上移開,這才吃驚地發現,原來病房裡還有一個人!
尹堂曜斜倚著牆壁,站在角落,距離小米的病床有大約三四米的距離。他的手鬆松地插在褲兜,目光很暗,他的臉也在角落的陰暗裡,看不出是什麼表情。
戚果果衝過去,指住他:「對了,今天小米是去跟你約會對不對?你又做了什麼害她進醫院?!」
尹堂曜連影子也被角落的陰暗吞沒。
戚果果繼續喊:「喂!小米對你那麼好,替你跑萬米、幫你寫論文,你給她那麼薄的裙子她也穿……你不知道她在生病嗎?她在發高燒哎!燒到三十九度!我不讓她去,可是她偏偏要去,還說怕你等,早早的不到十點就出發了!說啊!你到底又做了什麼害她這樣!」
「果果!」
成媛低喊,告訴她了要小聲些怎麼還大吼大叫的。尹堂曜是個無可救藥的人物,這點全聖榆都知道。希望小米受了這次教訓,以後不要再執迷不悟就好。
戚果果驚得摀住嘴。哎呀,一生氣什麼都忘了。她又拚命瞪尹堂曜一眼,壓抑著怒哼一聲。
尹堂曜還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他沒有看戚果果,好像也沒有聽她在說什麼。他的眼底很黯,嘴唇抿得很緊。
忽然——
他站直了身子,向病床走去。
「喂!你幹什麼!」
戚果果連忙伸出雙臂擋在他面前。又想去對小米做什麼壞事情嗎?尹堂曜揮開她的手臂,走到小米的病床前。
「醒了?」
他的聲音有點沙啞。
戚果果也趕過來,低下頭一看。呵,小米靜靜躺著,她微微睜開眼睛,眼睛裡彷彿有清晨的露,濕漉漉的。
小米吃力地想要坐起,眼神看過焦急的戚果果、看過離得雖然遠一些但依然關切的成媛,她虛弱地輕聲說:
「謝謝你們,我沒有事。」
戚果果急了,一把將她又按回病床上,喊:「怎麼會沒有事呢?沒有事怎麼會進醫院?!告訴我們,尹堂曜對你做了什麼?!」
「沒有。我很好。」
小米扯出虛弱的微笑,然後,她的目光停留在尹堂曜身上。
她瞅著他。
她對他天使般微笑。
聲音很輕很輕的,她對他說——
「我找到了。」
她吃力地舉起左臂,緊握的左手張開,一顆鑽石,小小的,小小的鑽石。或許是因為握得太緊時間太長,鑽石鼻釘的尖端在她掌心刺出一點深深的青白色。
尹堂曜望著那鑽石。
鑽石在她掌心忽然迸射閃耀出炫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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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漸籠罩大地。
兩棟帶著花園的白色歐式建築隔著一條路相互守望。暈紅的夕陽下,兩個花園裡的花草都被染上溫柔的色彩,輕輕吐著芬芳。
當裴優將車泊好,準備回家時,看到鄰居家的大門半開著,而裡面卻陰暗沒有燈光。
裴優敲門而入,邊走邊問:「尹媽媽?曜?誰在家裡?」
沒有人回答。
客廳裡靜得好像沒有人一樣。
當裴優的眼睛終於逐漸適應了昏暗的環境,他看到尹堂曜正在閉目坐在寬大的法國牛皮沙發裡。
裴優走過去,坐到他身邊,拍拍他的肩膀:「喂,想什麼呢。」很少見到曜這麼怔怔出神。
尹堂曜被驚醒,睜開眼看到是從小一起長大的裴優,勾一勾唇角算是打招呼。然後,他又開始恍惚出神,帥氣的面容忽然有種孩子氣的無助。
裴優細細打量他:「聽任院長說,今天你去醫院了?」
「嗯。」
「呵呵,希奇啊,」裴優摸著鼻子笑笑,「你不是打死都不進醫院的嗎?怎麼今天自己跑過去了。」
尹堂曜動動身子,表情有點尷尬。
「聽說,你是抱著一個女孩子進去的,神情很緊張,大喊大叫命令院長親自為那個女孩子看病。」裴優笑起來,「曜,是不是戀愛了啊,恭喜恭喜。」
「任院長真多嘴!」尹堂曜低咒,臉色漲紅。
「那女孩是什麼人?改天一定要介紹我認識啊,呵呵,能讓我們的曜少爺這麼緊張。」裴優打趣地說,臉上卻都是柔和的笑意。
「不是。她只不過是個瘋子。」
尹堂曜的聲音悶悶的。
「瘋子?」裴優更好奇了。是個什麼樣的瘋子,能讓曜這麼彆扭害羞又緊張。
尹堂曜又開始沉默。
他的臉上有種奇異的神采,眼底像是有東西在閃光,可是又混著困惑、掙扎和不知所措。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揉著什麼。
裴優看去,只見那是一顆小小的鑽石,在尹堂曜指間不斷閃光。
「咦,你的鼻釘怎麼拿下來了。」曜戴它好久了,裴優甚至覺得那顆鑽石已經成為了曜身體的一部分。
尹堂曜凝視鑽石。
鑽石的光芒在滿屋暮色中閃啊閃。
良久——
尹堂曜悶聲問:「優,如果有人告訴你——她喜歡你,只要你開心,什麼都肯去做。而且,她真的什麼都肯做,再過分的事情都做……」
「就是那個女孩子?」
「嗯。」
尹堂曜仰頭靠在沙發背上,閉住雙眼,他將鑽石握進掌心:「可是,為什麼呢?一直都對她很凶,對她很惡劣,應該沒有道理……」
裴優靜靜聽他說。
「優,我不知道……」
「你喜歡她嗎?」裴優微笑。
尹堂曜想一想。
「不知道。只是每次她對我笑,我就想對她凶。我對她凶,她還是對我笑。然後……我就想對她更凶……」
「曜你個白癡!」裴優哭笑不得。
尹堂曜深吸氣,睜開眼睛,眼底的光芒輕輕跳:
「她是個瘋子。」
「嗯,白癡和瘋子是天生一對。」裴優很嚴肅地說。
「優!」
尹堂曜的臉漲成通紅。
「去戀愛吧,」裴優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都這麼大的男孩子了,也該好好談一次戀愛。」
尹堂曜推開他:「說話老氣橫秋,不過比我大兩歲而已。對了,你怎麼不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