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程鈺
第一章
鋼筋水泥建築的都市叢林中,總有明媚陽光照耀不到的私密角落。
破舊的走廊雖沒有腐敗的氣味,但陳舊的樓梯、斑駁的牆壁,足以說明大廈的年代已久。只有走廊盡頭的漆黑雕花大門看來嶄新明亮,不時閃動著幽光。
姜欣恬緊緊貼在那扇鐵製大門上,她不時側過耳朵,細聽裡面是否有聲音,辛苦的上竄下跳,不時還趴在地面,沿著門板的空隙,想看看裡面有沒有人在走動。
「呼,好辛苦……」
近四十度的高溫悶熱異常,眼看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的姜欣恬,沾滿灰塵的小臉上難掩失望。「人家都是開門做生意,偏偏這『風神事務所』卻喜歡關著門,這閉門羹一點都不好吃。」
做為全台灣最知名的僱傭組織,「風神事務所」比傳說中的第八號當鋪還要怪異、神奇,只要是付得起酬勞的人,無論想要什麼都可以美夢成真。
「真希望現在有個穿中山裝,長相非常俊美的伯爵打開大門對我說『歡迎光臨風神事務所,小美人兒!』一想到漫畫中才會出現的詭異場景情節,她就不禁翹首期盼。
身為「漢華地產」負責人的長孫女,她這回可遇到麻煩啦,只得前來這傳說中救苦救難的「風神」求助,希望能有好心人跳出來「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嗚!我的腿,在這裡站了三天也見不到半個人影。」
她無聊的碎碎念,哀怨地瞪了那扇緊閉的鐵門一眼,腳步緩慢移動。
「要不是真的無路可走,我也不會傻傻的站在這裡呆等,說不定根本就沒有傳言中的神奇,還說是什麼包滿意、包打聽……」
「包子!」
就在她小聲嘀咕的同時,遠處突然傳來男人的呼喝聲。
那氣勢磅礡的一聲驚叫,嚇得姜欣恬全身一震。
還沒來得及看清那高大的黑影是什麼時,一道頎長的身體就已經整個逼近,她只感覺到一陣熱燙的風傳來。
籠罩著陰森陰影的溫熱物體,急唬唬地奔到她眼前,姜欣恬慌亂中只瞥見一團毛茸茸的黑髮,還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利眸,猶如野獸看到美食一樣!
血盆大口猛地張開,牙齒咬中她的臉頰。
「啊……」劇烈的痛楚襲來。
姜欣恬的身體搖晃了好半晌才站穩,差點被那股巨大的衝撞力給撞到飛出去,她甚至沒有看清那雙偷襲她的黑眼睛,正閃動著欣喜若狂的幽光。
穆炎睿從來沒有這麼飢餓過!
從鳥不拉屎的印度,趕上當日最後一班飛機,他幾乎是逃命似的離開那個孩子都用小黑手抓飯吃的國度。
因為拒吃黏稠的印度菜,穆炎睿早已餓到前胸貼後背,也被機艙內悶熱的空氣和小孩子的玩鬧吵得暴跳如雷。
他從不承認自己脾氣好,擠在狹小機艙中,他真想把那些小鬼一個個揪起來扔下飛機,還有機上那硬得足以打死人的麵包,更是倒盡他的胃口。
餓得頭昏眼花的他,在嗅到好聞的豬肉和蔥香味兒後,便迫不及待的咬中一個軟軟香香滑滑、還差點從口中溜掉的--臉頰?!
「痛啊!」臉頰的主人發出殺豬般的哀叫,在他的大掌下急得亂跳。
嗚……雙眼含著兩泡淚,不想命喪黃泉的姜欣恬拚命掙扎著。
「搞什麼鬼?」渾身毛茸茸的男人終於睜眼看清楚。
火氣節節上升的穆炎睿憶起自己剛丟下行李,去捉那分明很好吃的肉包子,沒想到自己揪住的,竟是一個女孩細滑軟嫩的臉蛋。
難道他剛剛出現幻覺,誤把女孩的臉當成包子啃?!
「哇呀,放開我啦!」
不停的踢、踹,被男人當成食物的她嚇得緊閉雙眼,語無倫次的叫嚷:「不要吃我啦,我不好吃,哇哇,不要扯我的臉,好痛……」
嗚,真沒想到在二十一世紀的台北,竟然有會講話的食人族?!
「肉包真的會說話。」大手將小肉包扯到自己的眼前,看清那是張緊閉雙眼的小臉後,穆炎睿的表情也是十足的驚訝。
不對!他明明在她身上嗅到好香好香的豬肉油蔥味道,才會將她看成是一個會走路的巨大人型肉包,難道一切真是他飢餓過度的幻覺?
「我會說話啦,不要吃我。」姜欣恬感覺到巨掌不斷壓迫她的臉,還有他呼呼噴出的灼熱氣流,現在才知道原來會說話也是件了不起的事,甚至還能救自己的一條小命。
「睜開眼睛,看著我的臉回話。」穆炎睿蹙起眉,很不爽自己沒有啃到肉,幸虧她叫得及時,不然臉蛋肯定會被他狠狠咬傷。
「我不要。」沒有志氣的緊閉雙眼,她完全不敢看是什麼東西在啃她。
「睜眼!」男人開始不耐煩,語氣也不自覺的提高。
眼前這個女孩,想不被他看做是肉包子都難,矮小身材配上珠圓玉潤的體型,皮膚又白又細嫩,身上還不時散發肉蔥及蕃茄汁的香氣。
「你……你不要啃我。」姜欣恬偷偷睜眼,在摀住臉的指縫中瞄到男人時,要命的尖叫再度響徹雲霄--「媽呀,有熊!」
「熊?!」穆炎睿的眉頭一挑,低沉的男聲帶著質問,目光在她的前後左右掃瞄而過。「哪裡有熊?!」
她以為這裡是深山叢林嗎,居然還嚇得全身抖瑟,活像「秋風中的落葉」。
「你不要吃我哇!」哭求不停,她還希望熊先生能高抬貴手將她放回家。
「我說過,睜開眼睛、把手拿開跟我說話,別像個瘋婆子似的鬼吼鬼叫。」
她不會是個瘋女人吧?穆炎睿放開她,挑眉不悅的哼了聲。
拜他那對愛遊山玩水兼暗中搞怪的不良父母所賜,他看多了用盡各種辦法接近他的女人……咦?不會又到了父母為他送女人上門的日期了?
他算了算日子,最後終於爆出一句怒吼:「該死的,原來你是新來的女人!」
「咦?」姜欣恬猛地停止喊叫,汗濕的小臉得到自由,立刻跳開離他遠遠的。
「什麼……新來的?」
「不要裝糊塗!」他凶神惡煞的模樣甚是嚇人。「不是我爸媽叫你來討我歡心的嗎?別裝瘋賣傻的想要混淆視聽。」
他的心情本來就不好,現在更是一下子跌到谷底。
對於每兩周就自動送上門的女人,他實在無法做到和顏悅色。
「我幹嘛要討一隻熊的歡心?」小嘴微嘟,如果不是嚇得雙腿發軟,她肯定會拍拍屁股、落荒而逃,有多遠就給他跑多遠。
「熊?你說的熊是我?!」搞清楚她的意有所指,瞪著女人的炯然黑眸幾乎瞪到爆,他心想要是她敢點頭,他一定將眼前的肉包啃到不留痕跡。
「哇,好可怕!」姜欣恬放聲尖叫。「你不是熊就是亞馬孫河跑出來的野人,南美部落的吃人族……不要吃我啊!」最後這句,才是重點!
「你……該死的竟然敢說我是熊?!」穆炎睿氣得想一腳踹死她。
男人滿身令姜欣恬幾乎作嘔的氣味,害得她差點無法呼吸。
他長得高大健壯、身長體碩,以她一五五的身高「仰望」,他「雄偉」的身材保守估計絕對超過一八○,往上看是毛茸茸的一張臉……
呃,其實是滿臉的落腮鬍與鬈曲黑髮連成一片,那一如野獸般狂野、明亮的大眼睛則透過滿臉的毛髮瞪向她。
猶如兩支鋒利無比的箭朝她射來;姜欣恬立刻噤聲。
她敢打賭,如果再繼續冒犯他,肯定會被這「熊」一般的男人活活掐死。
「在有法治的社會,犯殺人或傷害罪都是要坐牢的。」她很「好心」的警告野人先生,要他千萬別衝動。
「你是誰?為什麼在這裡?」穆炎睿瞪向眼前的姜欣恬。
他實在不敢相信,在父母處心積慮為他送來沉魚落雁、傾國傾城的各式美人之後,竟然別出心裁的送來了……一顆球?!
眼前嬌小的女孩,有雙圓滾滾的黑眼睛、圓俏的小鼻頭、圓嘟嘟的嫩紅雙唇,那張小白肉球似的圓圓小臉,生氣時五官全都擠在一起。
喔!他的腹腔不斷發出飢餓巨響……這女人跟肉包簡直沒有分別。
「我叫姜欣恬,我呃……來找人。」
姜欣恬嚇得縮在一邊,卻看到他轉身停在「風神事務所」的門前。
「找誰?」
男人的眉頭緊皺,她追到風神大廈來找人,還敢說不是他父母派來的嗎?
聽到她的名字,他又開始幻想她那白嫩的皮膚底下,是否包有香甜的餡……
心甜,心甜……感覺像是嚼到了豆沙包般甜蜜,害他餓得更凶。
「找誰?」姜欣恬歪著頭想了好半天,才尷尬的擠出一句。「我也不知道我該找什麼人,不過……應該是風神事務所的當家主事者吧!」
「要是你敢說找的人是我,你就死定了!」撂下一句話,因沒東西吃而心情不爽的穆炎睿拿出鑰匙,開啟了那扇黑色雕花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