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頁 文 / 花兒
第一章
初升的春陽暖暖的驅走了屋內的寒意,窗外老梅上覆蓋的積雪正逐漸的消去。
換下厚暖的冬裝,就像脫去了過去一整年的不愉快。
對定南王府來說,過去的那一年真是悲喜交加呀,還好風雨總算過去,府裡也恢復了往日的安詳和諧。
看著一對雙生愛子都有了美滿的另一半,苗雲這個王爺過得是更加輕鬆愜意了。
倒是王妃柳湘對於現狀還是頗有微詞,原因無他,只因為兩個兒媳婦不爭氣,皆沒能替王府添個小壯丁。
雖然說兩個粉雕玉琢的女嬰可愛又討人喜歡,但畢竟少了個把,抱起來總讓柳湘這個奶奶有點不痛快,嘴裡也忍不住叨叨絮絮的埋怨起來。
然苗驚綠和苗紫陌不愧是雙生子,有默契得很,不約而同的帶老婆和女兒南下探親,趁機避避風頭。
這下柳湘一肚子的牢騷沒地方抱怨,當然就常常往獨生女苗揚虹的屋子鑽,數落兩個不孝子之餘,再順便告誡女兒,以後要是嫁了人,絕對不能這麼對待自己的婆婆。
「唉,不是我愛說你哥哥嫂嫂們不好,但說起來他們也實在太不懂事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道理誰都明白呀!」
怎麼可以嫌她囉唆、嘮叨,一家三口全都遠遠的閃開去呀?
「娘,我說你也操心過頭了吧!」苗揚虹柔順的笑笑,「哥哥嫂嫂他們的日子還長久得很,要替家裡添了難道還怕沒有機會嗎?」
柳湘一臉不以為然,大大的搖頭歎道:「我看難喔,我這樣耳提面命、三申五令的一說再說了,那兩個不孝子還不是照樣當耳邊風?」
什麼心疼妻子生小孩痛苦,再也不讓她們受這等折磨,聽聽這是什麼瘋話呀?
女人嘛,哪一個生孩子不是痛得死去活來的?
她不也生了三個,到現在還活繃亂跳的。
「娘,這事還不急,過幾年再說,我想大嫂和小嫂子都是喜歡小孩子的人,不會就這樣打住,一定會多生幾個來讓你老人家開心的。」
明知道她娘這杞人憂天的個性說什麼都沒用,但是溫婉如她,還是盡力安撫。
果然柳湘心情似乎好了點,居然笑了,「說到要讓我開心,也不是很難的事,你趕緊找個婆家嫁了,我心裡就快活多了。」
再怎麼說都已經是十七歲的大姑娘了,不趕緊對一門合適的親事,只怕到最後乏人問津。
「娘,你怎麼說到這裡來了。」苗揚虹嫩臉微紅,「好端端的,扯到我身上做什麼呀?」
「誰要你兩個哥哥惹我生氣?」柳湘倒也老實,「一個個溜得不見人影,家裡這麼冷清,辦辦喜事熱鬧一下,不也很有趣。」
「可是你不能為了想家裡熱鬧就叫我出嫁呀,我嫁了之後,少了一個人不是更無聊嗎?」
對這個向來以自我為準則的娘親,苗揚虹總是感到既生氣又無奈。大家都太寵她、愛她了,結果弄得娘親年紀一把了還這麼任性。
「這有什麼難的?咱們弄個贅婿進來不就結了?」柳湘頗為自己的聰明感到自傲。
女兒又不用出嫁,自己又多了個半子,最重要的是以後揚虹生了孩子,承繼的依然是她苗家的香火。
苗揚虹秀眉微蹙,輕聲說:「娘!你真是的,這年頭哪個好人家、有骨氣的男兒郎願意做贅婿?」
「說的也是,要是挑來挑去卻挑了個窩囊廢,平白給人笑話,那也不好。」柳湘皺起眉毛,為了自己的面子問題,徹底打消了這個念頭。
苗揚虹偷偷鬆了一口氣,知道自己逃過一劫了。
唉,只希望哥哥嫂嫂們快點回來,免得娘親老是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她真擔心遲早有一天,娘親那一堆古怪荒唐的念頭裡,會有一個成真的。
嫁人?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件事,畢竟這是人生必經的過程。
只是她從小所受的禮教讓她非常清楚的知道,就算父母為她對了一門她不情願的婚姻,她不能也不許說不的。
剎時間,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身影,她趕緊將那個影像驅走,就連在自己的腦袋裡,她也得謹守分寸,不可以逾矩。
老是記著一個大男人是不被允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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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哭紅雙眼、傷心欲絕的閨中好友,苗揚虹也只能送上清茶一杯、手巾一條再加上軟聲相勸。
但是對胡世雯來說,這些並不是她最迫切需要的,唯一能讓她抹去淚痕,綻出笑顏的,也只有她那個寡情薄義的相公肯回心轉意才有用了。
「世雯,你就算哭腫了雙眼也沒有用呀!不如把眼淚擦乾,跟她一起服侍你家相公,既能恢復家庭和樂,你又有能容人的美名,這不是兩全其美嗎?」
胡世雯淚眼婆娑的搖頭,哽咽的說:「揚虹,你不明白我的痛苦,所以才能說得這麼輕鬆!我寧願給人說是惡妻,也不要假裝開心的看新人進門。」
這實在太諷刺了,才不過新婚半年,曾經情深愛篤的相公就有了納妾的動作,看著新房裡的囍字都還沒褪色,新人就已經登堂入室,這叫她情何以堪呀?
「你這麼想真是太傻了。」苗揚虹柔聲說:「你為了吃這個醋,婆家、娘家都不諒解,鬧成這樣太不值得了吧?」
把一個好好的家鬧得天翻地覆,又給人冠上善妒、不能容人的惡名,這又何必呢?
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呀?
當妻子的,如果沒有容人的雅量,家又何以成家?
「連你也覺得我不對嗎?」胡世雯抹去淚痕,露出忿忿不平的神色,「我只是很單純的希望相公只愛我一個呀,我真的沒有辦法笑著說我可以接受那個小妾!
「我做不到,你不明白,看著自己相公懷裡抱著別人的那種感覺,那是椎心般的痛呀!我笑不出來,也不願意勉強自己去看、去感覺。」
苗揚虹憂慮的說:「那就假裝呀,如果你不這麼做,被休棄是遲早的事。」
胡世雯眼淚忍不住往下掉,卻異常的堅定,「那我寧願選擇休書,也不原諒他的喜新厭舊。」
「這是何苦呢?世雯,你不要這麼倔,毀了自己的婚姻,對你的名聲有什麼好處?」
她有點激動的說:「你還是不懂嗎?我在乎的根本不是我的名聲,而是我的幸福呀!」
苗揚虹不是不明白,但她所接受的禮教都是教她委曲求全的重要。
「你如果因為不能容人而被休了,那還有什麼幸福可言呢?」
「從他決定納妾的那一刻起,我的幸福就毀了。」胡世雯強自冷靜,輕聲的開口,「如果他不能給我我想要的,並不表示別人也做不到。」
聞言,苗揚虹瞪大眼睛,一臉驚訝,「喔!老夭,世雯,你不是認真的吧?」
聽她的語氣,似乎是打算堅定立場到底,就算真的被休棄她也不在乎,總有別人懂得對她從一而終。
是這樣的意思嗎?太可怕了,她怎麼能有一女侍二夫的想法?
要是先皇太后還在的話,一定會被她這種離經叛道的想法氣死的。
「我當然是認真的。」胡世雯語意堅定的說:「揚虹,我知道你滿腦子都是女誡、女律,丈夫是天的那種想法,我不怪你勸我委曲求全,我只想說,很多事情要你遇到了,你才知道有多困難。」
苗揚虹看著她,像是不明白這個跟自己一起長大,也接受同樣教育的閨中密友,怎麼會說出這麼荒唐的話。
胡世雯握著她的手道:「婚姻並沒有書上說的那麼簡單,也不是女人一味的退讓就可以美好的,就是因為太多人像你這般想法,所以男人才能肆無忌憚的糟蹋我們。」
她勉強一笑,「難道你說古人的規矩不對,先皇太后教我們的都是錯的?」
「難道不對嗎?為什麼女人就該從一而終,男人卻可以三妻四妾?這太不公平了,我只有他一個,他也應該只愛我一個才對。」
「可是男人跟女人畢竟不同呀!」
「有什麼不同?男人不也是女人生出來的?揚虹,你的腦袋給先皇太后荼毒太久了,難道你從來沒想過,她教我們的一切都是為了限制我們的行動想法,她是在給男人製造柔順的妻子,不,是奴隸。」
「你這麼想真是太可怕了!」她有些驚慌的說著,因為她從來不認為是這樣。
女人就該依靠男人,唯男人是從,這是天經地義,自古以來的傳統規矩呀!
「不是,可怕的是那些幫著男人約束我們的女人,想想看,女誡居然還是女人自己寫的!」
「但我不覺得裡面說的是錯的呀!平心而論,婦德教我們自愛穩重;婦言強調語言美;婦容講求乾淨清潔;婦功讓我們重視家務的操持,這些難道都不好嗎?」
「那教女人卑弱、曲從、忍讓就是很好的嗎?」胡世雯搖頭,「我絕不做這麼委屈的女人,我不能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