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湛露
這就是死亡的滋味嗎?他模模糊糊的想,原來死亡可以是一件如此簡單的事,到來得如此迅速,和死亡相比,人一生幾十年的時間實在是太漫長了。
他放鬆手腳,任由死亡的氣息蔓延進自己的每個毛細孔。
意識迷離的時候,他依稀看到水玲瓏在遙遠的地方對他遙遙招手,嘴邊還帶著初見面時那抹清絕的笑容。
接著,他看到一個巨大的黑影衝他迅速襲來,他的身子像是被什麼托起,但是後面的事情他全然不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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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口好悶,像是堵了十幾斤的水在胸口。秦羽拚命的咳嗽,從口腔中吐出一些水來,聽力逐漸恢復,聽到有人在歡呼--
「好了好了,這個人活了!」
活?是在說他嗎?他的眼皮像是有幾萬斤般沉重,無數次的努力之後才緩緩張開一線,視線前模模糊糊站了很多人的樣子。
「她、她在哪裡?」他的喉嚨火辣辣的,嘶啞的聲音連他自己都聽不出到底說的是什麼。
「他在說話呢,你們別吵,我聽不清楚他在說什麼。」
好像是個女孩的聲音,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
秦羽勉強將眼睛睜得又大了一些,眼前亂槽槽的,依然是人影晃動,接著有人托起他的頭,往他的嘴裡倒了一些清水,喉嚨中乾渴如火燒的感覺方才少了一點。
「這人不知道是從哪裡來的,不會是外國的奸細吧?」有人對他的身份提出質疑。
「哪有那麼多奸細,你們就會亂想,好細能讓自己淹死在海裡?那還真是笨呢。」
還是那個女孩的聲音,現在的聲音比起剛才響亮了許多。
「妳,有沒有,看到一個女孩子漂上來?」秦羽艱難的問,這句話尚算清楚,那女孩聽到了。
「女孩子?沒有啊,還有別人落水嗎?」
沒有?玲瓏沒有上來?他翻滾起來,沾了一身的沙子,但是眼前一陣的眩暈讓他隨即又跌了回去。
「哎呀,你不要命了?」女孩驚叫,「算你好運氣,居然被怪魚拖到岸邊來,才算保住一條命,可千萬要珍惜啊。」
怪魚?意識中最後看到的那個巨大的黑影會是水玲瓏提過的那條怪魚?
亂糟糟的說話人聲有男有女,這裡不是西涼國。
「這兒是哪兒?」他問道。
「東野啊。」女孩回答,「這裡離東都不遠了。」
東野,原來命運還是將他帶回了東野,但是如果沒有水玲瓏,即便這裡是夏禹國又能如何呢?
他長歎一聲跌躺回去,只覺得若是在海中死去都比現在活著要好上千萬倍。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五郎對他說的話--「水玲瓏可以操縱水。」但願水不會傷害到她。既然怪魚可以救他,那麼,也同樣可以救起水玲瓏。
只是如果此時相逢了,忘情散的藥力已經發作,她就是一個沒有過去的普通女孩,不會記得自己的身世,也不會記得他,若能找到她,他又該如何進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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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羽被救起的地方是東野國海邊的一個小漁村。自從被人救起之後,他就跟隨那個女孩暫住在一個姓肖的人家,東野全民皆兵,即使是這個小小的漁村上依然可以經常看到身著軍裝的士兵來往穿梭,為了不引起注意,他暫時沒有急著行動,只是不停的托肖家的人幫忙打聽水玲瓏的下落。
肖家不是大戶人家,只是普通漁民,但是很好客,全家上下七八口都把秦羽當貴客般招待,將他照顧得無微不至,尤其是肖家那個女孩,名喚楚兒,對他的事情最是熱心,忙前忙後,肖家的人偶爾會打趣的暗示秦羽,楚兒對他有「不一般」的感情。
秦羽聽到這些、看到這些,都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不是他不懂女孩兒家的心思,而是他實在是懂得太多,當初招惹了一個「妙兒」,這一生都無法安寧,現在這個「楚兒」是無論如何也招惹不得的。
「秦大哥,今天天氣不錯,不出來曬曬太陽嗎?」
「秦大哥,我爹今天打了條白鰱子,娘說要給你熬湯喝,你喜歡喝鹹的還是甜的呢?」
「秦大哥,我給你做了件新衣服,你試試看啊。」
每當楚兒出現,他的神志就有一瞬間的恍惚,好像是水玲瓏站在他眼前,對他巧笑嫣然。但是短暫的錯愕之後便是更深更痛的悔恨。
再也無法追回了嗎?
就在此時,楚兒帶來一個消息,「秦大哥,你不是說你有個妹妹也在海上遇難了嗎?今天我表姊來了,說是他們村也撈起一個女孩子,穿著華服,好像出身很尊貴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你妹妹。」
秦羽猝然躍起,緊抓住楚兒的肩膀,聲音發顫,「真的?她在哪兒?」
楚兒臉一紅,「幹麼抓人家抓得這麼緊?我帶你去找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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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找到她了!是她,一定是她!距離目的地越近,秦羽的心跳就越發的快。
這感覺就好像他沉在海底時胸口窒息的震撼,但是卻又帶著深深的憂慮和恐慌。
水玲瓏現在是什麼樣子?從海底漩渦中逃出的她,到底還殘留著多少對過去的記憶?
忘情散無藥可解,他又該用什麼樣的方法重拾起他們之間的那段殘緣?
終於,在傍晚將至的時候,楚兒帶他趕到了水玲瓏所在的漁村。但是,遠遠的看到漁村周圍有一圈明亮的燈火在深夜中輝煌的燃燒著,秦羽意識到可能出了很大的狀況。
果然,快要接近的時候,一排東野士兵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一名兵士說:「你們是哪兒來的?前面已經封鎖,不能過去。」
楚兒好奇的問:「為什麼不能過去?」
「攝政王下令在這附近搜尋一名失蹤的異國女子,現在已經搜索到這個村子了,外人不得進入。」
秦羽的心被高高揪起,難道他們也在尋找水玲瓏?看來東野不但已經知道水玲瓏落水的消息,而且猜出了她落水之後可能會去的地方。東野蘭果然不愧是海外第一臣。
他必須要趕在這些人之前找到水玲瓏!靈機一動,他對楚兒說:「呀,那我可就沒辦法給妳家的病人看病了。」
楚兒聰明,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也跟著說道:「是啊,軍爺大哥,你幫幫忙,我爹得了急病,這是我從臨村請來的大夫,若是不能給我爹看病,說不定他熬不過今晚了。」她一邊說,一邊假裝擦眼淚。
那幾個東野兵也並非無情的人,聽她說得這麼可憐,都心軟了,「好好,那你們趕快進去吧。」
楚兒忙不迭的謝著,拉起秦羽就往村裡走。她低聲對他說:「我表姊說那女孩現在住在村東徐老爺家,不知道這些人找到沒有。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攝政王都要親自下令捉拿?」
「不是捉拿,只是搜尋。妳放心,我不會給你們家人惹麻煩的。」秦羽寬慰她心中的不安,但他自己卻早已心急如焚,身形如電,越走越快,片刻間已將楚兒遠遠拋下。
村東徐老爺,聽名字,應該是大戶人家。就在村東頭,有一座挺大的庭院,秦羽低伏身,如狸貓般輕巧的掠上牆頭。
東野的士兵已在他前一步進入徐家,秦羽在上面聽到士兵問道--
「最近你們家可住進什麼可疑的人?尤其是異國的女子。」
「前幾日有一位落水的女孩子,只是說不出自己的姓名和來歷。」回答的人聲音雖有些蒼老,但頗有氣勢,想來就是那位徐老爺了。
秦羽再沒有時間多想,他急得在庭院的屋頂上來回梭巡,尋找水玲瓏的下落,下面的東野兵也在徐老爺的引領下走向了庭院最裡間的一角。
「姑娘睡了嗎?」徐老爺拍拍東頭一間廂房。
門內沒有回應。
秦羽提起氣,只等那些東野兵一動手他就飛身下去。
就在此時,門開了。
像是一道月光從門內透出,雪白的衣衫飄起輕盈的一角,奪去所有人的呼吸。
秦羽的視線如被人用釘子牢牢的定在那襲白裙之上。
是的,即使化成灰、散成風,即使他的身體都化盡了,只要還有一口氣在,他就能認出那個人--是妙兒!是水玲瓏!她活著!她真的還活著!
巨大的喜悅感幾乎將他擊暈,手腳都不能動,矇矓問只聽到那幾個士兵在問話--
「請問姑娘可是西涼人?」
「西涼……」淡淡的尾音散開,清雅的吐字讓秦羽聽來竟有幾分陌生。聽慣了水玲瓏的快言快語,這種婉轉低柔的聲音彷彿是出自其他人的口。
她蹙眉想了許久,搖搖頭,「我不知道哪裡是西涼。」
幾名士兵對視了一眼,上前一步,「鄙國的王爺要請姑娘到宮裡走一趟,請姑娘移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