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湛露
☆☆☆☆☆☆☆☆☆☆☆☆☆☆☆☆☆☆☆☆☆☆
水玲瓏靠在軟軟的榻上,對侍女們擺擺手,「妳們下去吧,我想休息了。」同時又對秦羽一指,「你留下。」
就這樣,船艙很快就剩下兩個人單獨相處。
「我們西涼的船怎麼樣?」她得意的問。
「很不錯,寬敞舒適又豪華,最重要的是,船在海上行走卻如同在陸地一樣。」秦羽誠心讚美,在他的國家就沒有這麼好的造船技術,所以最怕遇到海戰。
「西涼國憑著水陣與四國周旋是不夠的,如果沒有上好的船隻,首先就會處於弱勢地位。」她伏在窗邊,海風吹起她的秀髮,那雙明珠般的眸子似乎映進了波光,熠熠生輝。
離開故鄉的她到底在想些什麼呢?他坐在她對面,同她一起看向窗外,這是他第二次穿越這片大海,上一次他是獨自撐船面對這廣闊無邊的海洋,這一次,身邊卻有佳人相陪,以前他從沒有想過轉瞬之間周圍的一切竟會有這麼大的改變。
「你知道嗎?我走的晚上,母后坐在我床前說了一晚上的話。」水玲瓏看著他,「她以為我睡著了,其實我始終醒著。」
「她說什麼?」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晚上,都是叮囑我獨自一人到東野要小心,東野雪和東野蘭都是精明透頂的人物。我身為西涼公主,和東野蘭聯姻其實可以說是『下嫁』,但東野蘭如今在東野的地位已是至高無上,身為他的王妃所擁有的那份榮耀並不亞於一國之母,正因為如此,這個位置過於引人注目,可能會招來不必要的麻煩。」她緊緊抓住秦羽的手。「不要急著想辦法逃走,先陪我在東野住一段時間,好不好?」
秦羽默然,她是如此輕易就看穿了他的心思,他該怎樣回答?他不想說謊話,但是同樣,他也不願說真話。
「妳真的要去東野,住在那裡,一生一世嗎?」他緩緩的開口,彷彿這是他最後一次問這個問題。
她揚起長長的睫毛,只是對他一笑,拉著他看外面的世界,「你看這片大海,聽說偶爾會看到巨大的怪魚,可是我在西涼國的海灘上等了好久都沒有見到過,你相信嗎?」
她不願意再回答他那個問題了,即使說了答案,也依然是毫無結果的未來,他不可能帶她逃走,而她,也絕不可能丟下西涼和他一起私奔。
「真希望船能在大海裡沉沒啊。」水玲瓏的喃喃低語驚到了秦羽,模糊的看到她唇邊那抹苦澀的笑,「這樣就不用去東野,不用去面對那些煩惱的事情;這樣,你就會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
如果船沉了,一切真的可以結束了嗎?秦羽站在船舷旁,看著海天相接的那條線,默默的問自己。
夏禹國距離這裡很遠很遠,但是卻像是一塊重重的石頭壓在他心上,讓他搬不開、挪不走。
他千里迢迢獨自一人來到這裡為的是什麼?僅僅是為了一段感情,為了逃走嗎?
他咬住下唇,暗自警告自己,兒女私情最容易陷溺,自己絕不能輕易動心。
從懷中,他掏出一個小藥瓶,瓶裡裝的是他從國內帶來的古老配方。吃了這種藥可以忘記一切,就如同忘記了自己的前生,即使再多的愛恨情仇都可以灰飛湮滅。
若今晚他將這些藥摻在水玲瓏的飯裡讓她吃下,她的煩惱、他的煩惱,都可以輕而易舉的化解。她不會記得自己是西涼的公主,不會在乎定秦劍的歸屬,即使痛恨盜賊,也不會和情字牽扯糾纏。她會忘了他,忘了這段情,從此,兩人形同陌路。他緊緊的將藥瓶攥在手裡,心跳如擂鼓一般,彷彿要震破胸膛。
如此卑劣的事情,他怎麼做得出來?但是,又不能不做。
對,讓玲瓏忘記他吧。他本來就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不應該再與她有任何糾葛,更不應改變她的人生軌跡。
她看上去是那麼孱弱,需要人的保護,而東野那個國家是那樣的強大,應該能為她撐起一方廣闊的天空吧?
一滴淚,流入他心底。海風捲去了他的情感,只留下無味的惆悵和黯然。
☆☆☆☆☆☆☆☆☆☆☆☆☆☆☆☆☆☆☆☆☆☆
「來來來,我特意下廚房親自給妳做了幾道菜,嘗嘗看怎麼樣。」秦羽端著托盤笑著走進來,水玲瓏湊到跟前聞了聞,讚歎道:「呀,真沒想到你能做得一手好菜!」
「我不是和妳說過,我在王宮一直備受欺負,有時候餓了,和廚房打招呼也沒用。有一次廚房的一個低等廚子嘲笑我,說:『有本事你自己做啊!」我聽後一氣之下就跑到廚房,推開那些人自己親手做了一道菜。雖然那道菜做得很普通,但還是把那些勢利小人嚇了一大跳。後來我就經常自己下廚做飯了。」
他將托盤放上桌,指著菜餚一一講述,「這一道是荷香排骨,這一道是青菜炒香菇,這一道是鹹蛋黃脆玉米,最後是一碗什錦鮮蔬湯。」
水玲瓏花容盛放,「天啊,真是太棒了!我的肚子現在好像在不停的叫呢。」
他給她遞上碗筷,水玲瓏便先夾起一塊排骨。
「我一直都喜歡吃肉,可是娘總說吃多了太膩,對身體很不好,所以我一天到晚都是吃青菜。」
「今天妳可以吃個痛快。」他幫她盛了一碗湯。
她剛要喝一口,門簾忽然被人掀開,有人從外面倏忽間閃到桌邊,一隻手按在她的湯碗上。
「公主,這些食物請不要隨便食用。」
秦羽的眉毛動了動。
水玲瓏奇怪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那是一位高挑英秀的美女,但她不記得自己的貼身侍女中有這樣一個人啊、
「妳是誰?」她沉下臉,「沒有我的吩咐,誰給妳的膽子闖進我的船艙?」
「公主,臨行前女王曾經吩咐過,公主用膳之前必須經銀釵試過後方能食用,這裡的所有菜餚都是未經銀釵點試的,請允許奴婢將它們暫時撤下,試好了再拿回來。」
那名侍女低著頭,半跪在桌前。
水玲瓏不滿的蹙眉,「怎麼這麼麻煩?我說沒事就沒事,妳出去。」
那人跪在原地不動,水玲瓏覺得有些蹊蹺,再見那人越看越眼熟,禁不住驚呼一聲,「天啊!妳、妳是……」
那名侍女伸手端起桌上的托盤,問道:「現在奴婢可以拿開了嗎?」
水玲瓏呆呆的看著她,沒說話。侍女轉身走出船艙,秦羽猶豫一瞬,起身追了出去。
「等一等。」他反手拉上艙門,「沒話要對我說嗎?」
侍女背對著他,沒有回頭,「我只是奉命保護公主。」
秦羽一笑,「沒想到為了妨礙我,玉王叔什麼辦法都想得出。二十年未著女裝的『五叔』穿上這條裙子還真讓人認不出來呢。」
背影彷彿抖了一下,「你知道我在這裡就行了。」
這是警告,很認真的警告。
看那道背影離去,秦羽身後的艙門被水玲瓏用力拉開,她的臉上還是那片震驚的表情。
「剛剛那個人,不會是……五叔吧?」
「沒錯。」秦羽淡淡的說。
「五叔不是男人嗎?剛才那個難道不是女人?」她會語無倫次,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懷疑過五叔的性別。
「可能連五叔自己都不記得『他』是男人還是女人了。」秦羽歎口氣。「五叔」一家幾代都是玉王叔的家奴,到了五娘這一代卻只生了一個女兒,所以為了做玉王叔的貼身侍衛,五叔從小就被教以男子行為,穿男孩的衣服,和男孩一起練武,除了至親至近的人,誰也不知道「他」是個女兒身。
「那她為何會出現在這條船上?」水玲瓏大惑不解,「她和玉叔向來都是形影不離的。」
「大概是擔心我會對妳不利吧。」他並無意隱瞞,他知道憑著水玲瓏的聰明智慧,她自己其實也能想到這一點,索性大方承認。
「是嗎?」秋波流轉,她淡淡一笑,「希望他們都高估你了。」
秦羽不動聲色的說:「那我們就等等看,到底那些食物裡有沒有藏什麼東西。」
她還是笑,「我會不信你嗎?爹娘都太過於小心了。其實這也不能怪他們,自從你上島後,就處處透著古怪,難怪他們會不信你。」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過去,五郎捧著那些食物回來,重新放到餐桌上。「公王請用。」
「五叔,一起坐下來吃吧,我有好多問題想問妳呢。」改不過稱呼,水玲瓏再一次細細打量五郎,同樣的五官身材,卻因為穿著不同的眼飾就可以有這樣大的改變。她忽然明白一件事--「五叔,妳是不是很喜歡我爹?」
五郎的手凝滯在半空,面部都好像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