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湛露
「我怎麼可能會讓他送命?我又不是要害他。」
「但妳要他做的事便等於是在害他。」
「我……」
「停停停!停一下好嗎?」秦羽打斷正在爭論的兩個人,他們討論的焦點是他吧?但兩人卻對他視若無睹?「麻煩兩位,可以說得清楚點嗎?」他不喜歡打啞謎。
玉郎淡淡的說:「讓妙兒告訴你,然後立刻離開暖玉閣。」
妙兒急了,「不!他要留在這裡,我要他留在這裡!」
「我說不行。」玉郎的黑眸越凝越深,話也越說得來越少。「五郎,你看著辦吧。」語罷,他不再理會妙兒的要求。
「且慢!」秦羽再度舉手打斷,蹙緊的濃眉說明他已經動了氣。「抱歉,各位大概是誤解了,我和這位妙兒姑娘沒有交情,只是為了幫她的忙才會到這裡來。我不管你們的葫蘆裡究竟在賣什麼藥,我也不管你們要不要我留在這裡,反正我有我的事要做,我也並非沒有去處,所以我不會留下來。告辭。」
他大步往外走,妙兒急得跳過去用手扯他的袖子,叫道:「唉,你、你不能走!」
正拉扯著,樓外飄來一陣樂聲,隨之而來的竟是濃郁的香氣。
五叔一頓足,「好,讓你們走,你們不走,現在想走都走不成了。」他回頭看了一眼玉郎,「先讓他們躲一躲吧?」
玉郎沒有說話,只是直直的站在那裡,神情掠過一種難言的僵硬和痛苦,看在秦羽眼裡,心頭的疑竇又添了一層。
妙兒似乎也知道即將到來的狀況有多危險,扯住秦羽的袖子就往樓上跑。秦羽本來要走,但見他們一個個如臨大敵甚是奇怪,而身在異地,還是客隨主便的好,於是便任憑她將他拉到二樓的一間臥室中。
從臥室的門縫中正巧可以看到一樓的大廳,妙兒虛掩了門,從門縫裡往外看,秦羽見她興奮的樣子,也忍不出湊過來,從她頭上的門縫中偷看。
似乎有船靠近了暖玉閣,然後有人走了進來。
原本他以為暖玉閣氣氛如此凝重,必定是有一群仇家殺上門來了,但是從門外無聲走進來的,只是一個頭戴面紗的女人。
窈窕的身形,端莊的站姿,雖見不著她隱在面紗後的雙眸,但可以感覺她正在凝視玉郎。
「妳來了。」玉郎淡淡的問候,應是與這個女人認識已久。
那女人沒有說話,卻伸出一雙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頰。倏然玉臂伸展,旁若無人的將他摟在懷中。
秦羽看得有些不解,想問妙兒這個女人是誰?她卻像是早知道他的心思一樣,小手摀住他的嘴,輕聲道:「噓--好戲才剛開始。」
看來這一幕對於暖玉閣來說早已是老戲碼了。
他將視線低垂,只看到妙兒光潔瑩白的臉頰和柔細的雪頸,大概是距離太近了,鼻尖裡鑽進一股香氣,癢癢的、麻酥酥的。
秦羽深吸了一口氣,他喜歡這種甜甜淡淡的味道,忍不住靠近她,幾乎碰到她的鬢髮。
妙兒渾然不覺頭上有個正在偷香的登徒子,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樓下那對男女。
眼看著玉郎和那個女人一前一後的走上樓梯,漸漸走近他們的房門,她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喘,拽住秦羽的衣角,用蚊語般的聲音說:「準備,門一開就跳窗跑!」
然而那兩人拐到他們右邊的房間,沒進這間房。
秦羽和妙兒同時聽到對方呼出一口氣,不禁相視一笑,這回兩個人倒是很有默契的一起把耳朵貼到連接隔壁的牆上偷聽。
但奇怪的是,隔壁沒有任何人聲,只是有人開始撫琴。
琴聲很美,隨著窗外的湖水波浪的翻騰聲一起,慢慢地注入人的心底。雖然柔緩,卻不拖沓,好像一池春水被人緩緩的攪動。
秦羽聽了半晌,除了琴聲還是什麼都沒有聽到。
他拉過妙兒,問道:「那個女人是誰?妳玉叔叔的朋友?」
「不算是朋友吧。」她歪著頭想了想,「應該是他的死敵。」
死敵?誰見了死敵不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哪裡有心情彈琴作樂?這種迎敵的方式還真是奇特啊。
忽然,琴聲似乎有了改變,帶著一種嫵媚的魔力,聽得人心情有些躁動,按捺不住。之後琴聲越來越快,迅疾如風,像是存心要撩撥超人的情慾,秦羽覺得自己的心要從胸腔蹦出來了。
這時,琴聲戛然而止,隱隱的,他們聽到了另一種聲音,那應該是人的呻吟聲吧?似乎有男聲,也有女聲,夾雜在一起,說是歡悅,又像是痛苦。
秦羽立刻明白了隔壁屋裡的兩個人在做什麼,即便他是個大男人,臉都立刻紅了。回頭去看身邊那個小丫頭,卻見她津津有味、意猶未盡的還在偷聽,顯然這種聲音對於不解世事的她來說並沒有太多影響。而他畢竟是個男人,男歡女愛的事情就算是沒看過,也聽過,自然感覺不同。
他一把將妙兒拉離牆壁,正色警告,「以後少做隔牆耳,讓人看不起!」
她眼睛眨巴眨巴的一笑,「那你剛才在做什麼?」
他的臉又紅了,「我、我還不是怕妳聽了不該聽的。」
「什麼是不該聽的?」
要命!這個妙兒問的問題越來越難回答了。
秦羽語塞半天,才勉強給她一個回答,「事關人家私事的。」
其實這也是廢話,關起門來,誰說的不是私事?難道還有哪個官吏會在這種屋子裡升堂問案,或是有哪個皇帝會在此召見群臣嗎?
隔壁屋子裡的聲音漸漸小了些,他一口氣才提上來,想起有好多事要問妙兒。
「妳總是偷聽?」看她真像個「慣犯」。
這妙兒倒是大大方方的承認,「只是每個月十五。」
每個月偷聽一次人家的風月之事?這對於年紀尚小,估計更不可能嫁過人的妙兒來說,是不是有些「早熟」了?
「妳,妳……妳竟然有這個癖好?」說癖好還算是客氣,說得難聽些,簡直就是變態。
妙兒小手一擺,「我只是對這兩個人有癖好。」
「他們是……」他企圖套話,她卻機警的轉移了話題。
「我該吃藥了。」她打開玉瓶塞,倒出幾粒藥,從桌上的茶壺裡倒了一杯茶水,將藥服下。
秦羽疑問:「喝茶不怕解藥嗎?」
「這藥不會,因為靈珠草本身就是一種茶種,但因為罕見,所以一般人不清楚。」
「哦……」他點點頭。忽然樓下一陣喧嘩,似乎又有不少人進了暖玉閣。
再度從門縫看出去,進來的都是女子,年紀大約都在三十上下。雖然不知道她們的身份,但人人嫵媚妖嬈,盛裝打扮,像是趕赴什麼盛會。
「真遺憾。」妙兒歎氣道,「不能出去看。」
「看什麼?」他問。這個丫頭,一直鬼鬼祟祟的太可疑。
「看表演啊!今天是十五,按慣例,每月這個時候都是暖玉閣吟簫弄月的好日子,你沒看外面來了這麼多人嗎?」
「看那些男人吹拉彈唱?這還需要等日子?」他只覺得心裡怪怪的,以前在中原都是男人看女人表演取樂,到了西涼女國,一切都反著來,他還真不適應。
她一笑,「當然要等,這是女王的法令。而且可以上暖玉閣的人也非一般人,至少要是皇室宗親,或是三品以上的官員才可以,年紀太小的不行,太老的也不行。」
「為什麼?」今天他的疑問實在是太多了。
「因為這些男人就是漂亮的風景,我們女人想欣賞美的風景,首先要把自己變成風景,融入景色當中,太醜太老就會『殺風景』了,而天天看風景,再美的風景也會膩。這回懂了?」
好一篇「風景論」……他算是聽明白了。把他們堂堂七尺昂藏男兒當成「風景」來看,這話若是傳到中原去,那裡的男人怕不是被氣死無數?
樓下絲竹聲起,又有歌聲傳來,屋裡的兩個人捺不住,把房門又悄悄推開了一些,探出半個頭看樓下的「風景」。
一看之下,秦羽又差點摔倒。
原來不只有歌,還有舞。
八個男子各持笙管笛簫、琵琶琴箏合奏,另有十二名男子分列兩邊翩翩起舞。
看他們舞姿輕盈,體態健美,比起女子之舞倒是陽剛之氣十足,應該不只練了一朝一夕。
妙兒不忘在他耳邊解釋,「這是胡舞,舞者以擅長旋轉為拿手絕技,上個月剛剛傳入西涼。還是暖玉閣的人聰明,學得這麼快。」
「斯文掃地,忝不知羞!」他咬著牙,才迸出這文謅謅的八個字,將門一撞,怒道:「不許看了!」
「怎麼?」她又眨巴著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會兒,忽然一笑,「哦,我知道了,你們中原男人習慣了看女人為你們跳舞解悶,便不習慣我們女人看男人表演?這算什麼?一會兒歌舞唱罷,這些貴婦會將帶來的信物交到自己看中的舞者手中,然後今晚便與那人同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