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昕嵐
「難道我一直不醒來,你就一直把血給我,直到流乾為止?」她瞪著那道傷口,彷彿就要把它一口吞下。
「也許吧。」他被她的表情惹笑。
「為什麼?你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可能是我們同歸於盡?!」眼淚來得突然,因為感激而動情,而流淚一向是她不喜歡的,可他讓她顧不了了。「你原可以走的,如果你拋開我,就可以活著走出去,出去之後,你還是你的二皇子,說不定還是未來的國君,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女子留下,根本不值得。」
「值不值得要我說了才算,而且我也知道,我們都不會死,因為我相信有我在你身邊,你不會死,等好一點我們就出去,活著出去。」
她突然間推去他的掌握,用盡全力爬了起來。
「你做什麼?」他一下撲了過去,用自己的身子壓住了她的魯莽。
「我已經好了,我們可以出去了。」與其這樣,把兩個人困死,還不如他一人獨活。
「你現在還不能出去,如果你真的好了,我自然會和你一起出去。我不是要和你一起死在這裡,那樣我也不甘心的,但是我更不要把一個死了的你帶出去,我還要和你過一輩子呢。」
「這裡沒有藥、沒有水,我能好嗎?」她問他。
「每個人都有自愈能力,更何況你還懂得武藝,沒有藥也一定成的;至於水,我給,哪怕就是流盡了血,我也要你不放棄。」
突然之間,她安靜了。
顧炎重新把她抱入了懷中。
她乖乖地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腰,頭深深埋入他的胸膛,好久好久。
「如果是我,我絕對不會這樣,我會溜走的,把你扔在這個杳無人煙的地獄,我不會管你,更不會傻到以為自己的血就是源源不斷的水源;真的,我不會給你,一滴也不給。」她悶悶地有些哀傷地說:「因為我不愛你,就是愛了,你的性命也不可能重過於我。」
「你還更是現實。」他打趣著說:「不過沒關係,我愛你就行了,我喜歡這樣,你的體內有了我,然後你就再也無法撇清了,不能總說,你是南安,而我是北印。」
這就是他對她的愛嗎?
愛入心魂,像她愛著桃花一樣,可以捨斷一切。
「你真愛我?有多愛?」
「你愛桃花嗎?有多愛?那份愛就是和我的一樣。」
許多年前,在青龍山的行宮裡,他曾經這樣說過,如今再次說來,那一夜、那一幕似乎又在眼前重現了。還是同樣的話,恐怕也是一樣的感情。
若非心底各自還存在著不同的心意,兩個互有好感的人早就在一處了。
「你呢?芾兒,你可愛我?」手指輕輕挽起她一撮頭髮,他溫溫柔柔地問。
她反反覆覆想了又想,終於決心說一個謊言,「不愛。」
「騙子!我知道你愛我。」
她扯開了嘴角,背著他露出甜蜜的笑容。愛上他是很容易的,可要坦白開來卻是難如登天。
「芾兒,要是我們總這樣,沒有一切的干擾就好了。」他這樣感歎。
她抬起頭,從下往上看,看銀白色流的月光,還有他醉人的眼神。
本來想好要他一個承諾,卻也知道這樣的話只有在這裡才可能維持下去,一旦出去了,便還是兩個人的世界,所以還是不要了,此刻就信了他,全心全意,「這月色很美,像桃花郡的月亮。」
「芾兒,你就那麼喜歡那裡嗎?我以為你會更喜歡你的故鄉——京城。」
「京城?那裹不過是一個用黃金堆砌的墳墓,它埋葬了娘親,埋葬了爹爹和我的期望。」她的口氣直到如今還是充滿了怨恨。「我痛恨皇宮,痛恨那個曾經高高在上、坐在龍椅上的男人!他是個極端自私的傢伙,不關心他的子民、他的國家,甚至連親人也不放過。」
「他把我和爹爹趕出了京城,從此不允許我們再入京城,不許我們去看已經過世的娘親,一切只因我的娘親擁有比他更高貴的身份和血統。他是個殘忍的君王,他的品性決定了他永遠也不可能獲得民心,他不配坐在那宮殿之中。」
似乎記起很久以前,她初到北印,第一次見到顧征時,她就對無端挑釁的他說過類似的話,她還說,道理沒有錯,錯的不過是人,是施用的方法罷了。
當他用話譏諷她的時候,她突然就生了好大的氣,直到今日他才恍然明白過來,那時她的心正在流淚。
天地各一方的父母,顛沛流離的生活,原本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卻又何其不幸地遭受了這些。
「芾兒。」他抱得更緊了,總覺得就是把心都給了她也不夠彌補昔日的過錯。
「別說你同情我,也不要說道歉的話,我從不認為那些遭遇是什麼恥辱,這些年包括在南安、包括在北印,我都生活得很好,做我想做的事情,為了我的心願而努力著,我覺得那也是一種幸幅。所以,顧炎,我不是可憐的南安公主。」
他怎麼忘了,秦芾不過是表面上看起來非常嬌弱,她其實擁有著驕傲的個性,所以,她不接受同情和憐憫。
他靠近她,輕輕吻住了她的唇。
她沒有躲開,全心全意接受了它。
於是,在相識的許多年之後,他們擁有了彼此之間第一個吻。
甜甜蜜蜜,如同夢裡。
顧炎說我一定會好,所以不想放棄我。
不知道是他真的可以掌控情況,還是生命的奇跡會繼續延續,總之三天之後,我真的退了燒,也幾乎不再陷入昏迷。
第三天的夜晚,我們決定闖出這個黃沙之地。
我們肩並著肩,手牽著手,每一次我看向他時,他總給了我堅定無比的微笑。
那氣流還是和進來時一樣,或許還更加厲害了一點,它把我們團團圍住,然後又拚命地把我們向上推去,我想,若不是他抓牢了我,我必然會死在這裡的。
越到後來,行路越難,就是踏前一步,臉上也會有裂開的感覺,因為風大大了,所以顧炎就讓我閉上眼睛,由他來帶路,而我也依了他。
大約走到一半的時候,我無意間往胸口一摸,卻發現那個隨身攜帶的桃花香囊竟然不見了。
一下子,我失了魂。
那東西不單單代表了爹親的愛,故鄉的依戀,更是我這些年努力生活的全部動力,如今突然失去,我怎麼能夠釋懷。
我睜開了眼睛,使勁要拉回自己的手,發了瘋似地要回去。
顧炎扯著喉嚨喊,「快點閉上眼睛,風大大了。」
「不行,我要回去,我的桃花香囊丟了,我要去找它,沒有了它,我活不成的。」
「不要胡說,不過是死物而已!聽話,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了。」他始終都不曾鬆手。
我火了,毫無理性地喊叫,「你懂什麼,那是我的桃花,愛入心魂的桃花,不是死物,你根本就不懂!你一個人儘管逃命去好了,誰要你多管閒事來這裡的。」
我沒了分寸,而顧炎居然好脾氣地忍了下來。
「你不要胡鬧了,沒有了它,你也一樣活得下去,因為在那裡,」他伸手一指,指向南邊,「在你的故鄉桃花那,那裡盛開的紅色鮮花,才是真正的桃花;難道,你沒有想過有一天要回家嗎?」
「回家?」我沉默了下來,沉默之後的眼睛裡便有了全然的希望。」我可以?」
「只要活著就可以。你要活嗎?」
「要。」風中,我堅定的點了點頭。
我又重新開上眼睛,向前走著,雖然眼前只是漆黑一片,我卻似乎看見了紅艷艷的一片,那是故鄉三月的桃花。
如今是幾月了?南安的春天總是來得特別早、特別美,桃花開了吧?爹爹的桃花酒也一定重新釀上了吧?
好想回家。
——秦芾。
第十章
在第十天的黃昏,他們終於逃了出來。
兩個人筋疲力盡,已經撐到了極限,走路時步履蹣跚,左右搖晃。
就在要倒下之際,許多人從四面八方湧了出來,他們高聲叫著「二殿下」,歡呼著他的獲救。
顧放也趕了過來,一把托住了秦芾。
顧炎原本疲憊的眼神卻突然變得凌厲起來,他一直瞪著兄長放在秦芾腰側的手。
顧放略帶尷尬地笑著說:「二弟,你們可出來了,我們大家都很著急,若再不出來,恐怕葛信將軍就要冒險衝進去了。」
看來所有的將軍全部都在這裡了,臨走前的那句「三天後開戰」算是白說了。
可是,怪異的是,他竟然沒有生氣,反而還有一種輕鬆感。若真的打了,他怕自己和秦芾那一點點好不容易才攤開的感情也就煙消雲散了。
顧炎揚聲一映,「葛信。」
「末將在。」
「我不在的時候,大家都怎麼樣?」
「沒什麼,就是非常擔心二殿下。」葛信忽地低下了頭,有些犯罪感地說:「對不起,二殿下,我們沒有聽你的命令去進攻南安,我們真的不放心就把你一個人扔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