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林芷薇
雪，愈下愈大了……
車子行走了約二十分鐘，浩介隔著車窗往外看，一顆心卻直直下沉——不對勁，窗外的雪，愈來愈大、愈來愈厚重！嘩啦啦地覆蓋下來，像是要把整個世界淹沒一般。
這條山路本來就崎嶇難走，如果雪勢再繼續加大，可能無法順利下山。
浩介的目光遇上青彥的，他的臉色比他更加凝重，喃喃道：「真糟糕，怎麼會在今天下這麼大的雪？」
青彥的話才剛說完，車子突然「碰」一聲，停住了！
司機匆匆下車察看後，一會兒臉色灰敗地大喊：「完蛋了！卡住了！」
卡住了！男孩們紛紛跳下車，一看－－可不是嗎？地上的積雪竟已達數十公分，車子有兩個輪胎深陷在小溝中，動彈不得。
浩介對司機道：「我們男孩多，一齊幫你把車子推開。」
「沒用的。」司機一搖頭，覆在他帽上的雪花也紛紛落下，他懊惱地說：「你也看到了，雪下得這麼大，待會兒一定會封閉全部的道路。就算把車子推出來，也會因打滑而無法駕駛。年輕人，這場雪只會愈下愈嚴重，我看你們還是拿著行李走回剛才的酒店，還比較安全一點。我要去附近的巡邏站打電話，叫吊車來把我的車拖走。」
司機老大說完後，便匆匆跑掉了。
「天呀！他就這樣丟下我們呀？那我們怎麼辦？」光—和竹內立刻大叫，團員們面面相覷，不敢相信會遇到這種事。
雪大塊大塊地直墮下來，他們才在外面站一會兒，每人身上均已覆了厚厚一層的白雪。
情況緊急下，浩介只好立刻決定道：「我們不能一直站在這裡，回到酒店才是最安全的。每人拿著自己的行李，跟我走！」
「天呀！還要走回去啊？」
「我們哪提得勁？」
三個嬌滴滴的女孩哀叫連連，但眼看男孩們全迅速地扛起自己的行李，她們也只好照做，連連抱怨地跟在後頭。
女孩子出外好像大搬家一般，大包小包一大堆。尤其是恬琪和愛漂亮的小嵐兩人最嚴重。浩介和青彥幫她們兩人拿了些行李袋。青彥冷靜地沉喝道：
「大家緊緊地跟好，別再亂開玩笑，我們要在最短的時間內，迅速走回溫泉酒店。」
浩介的神色是罕見的沉重，他很擔心……雪愈下愈大了，烏雲密佈，可見度也愈來愈低，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趕回溫泉酒店，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心底那股不安感，愈來愈重……
一群人背著厚重的背囊，沿著上坡路，慢慢走向山頂上的溫泉酒店。但身上背著大包小包的行李本來就行動不方便；再加上路面上的積雪已達數十公分厚了，腳一踩下去，往往要費很大的力氣才能拔起來，再踩下一步。因此，他們的行動十分緩慢奮力走了一段路後，浩介回頭一看，發現情形愈來愈不對。隊伍拖拖拉拉地，變得好長，奈美和小嵐這兩個小女生因緊跟著他，所以還走在前頭。但恬琪則遠遠落在最後面，青彥在一旁照顧她，三個學弟輪流扛著她那三、四包，重得嚇人的行李。
眼看兩邊的差距相差太遠，浩介只好冒著寒風，扯開喉嚨大喊：「青彥，你們快一點，快跟上來。」
「青彥？青彥？你聽到了嗎？」浩介盡力的呼喊，但冷風直直灌過來，他的聲音彷彿被揉碎在風中般，十分縹緲無力。
浩介相信後頭的青彥根本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隨著雪勢的加重，能見度也愈來愈低了……浩介根本看不清青彥他們的表情，只能以鮮艷的外套來辨認他們。
「這樣不行……你們兩個先待在這裏，我下去叫他們。」浩介卸下沉重的背包，對奈美和小嵐道。
「學長，別去呀！這種路況及天氣，太危險了！」奈美不安地道。
奈美的話才剛說完，一股冷冽的寒風就挾著厚厚的雪直撲過來……
「哇——」三人匆促地蹲下身子倒在地上，全身全陷在冰雪之中……這時「轟隆」一聲，巨大的聲音響起，他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前面的山壁，因承受不了雪的壓力而整個塌陷下來……
「我的天……雪……雪崩……」小嵐驚叫，語調因恐懼而嚴重地發抖。
「危險！快趴下——」千鈞一髮之際，浩介大吼一聲，以自己的身體護住小嵐和奈美，大塊大塊的落石挾著冰雪驚天動地地落下……
轟隆的雪崩聲，不絕於耳地響起。
「雪影，你不能下去，你瘋了——」
雲端上，霜影緊拉著雪影，拚命阻止想往下跳的她。
「雪影！」霜影心如焚地大吼：「上次妳在針葉林救人的事，被長老們發現了，這次如果妳又下去救人，後果將不堪設想；雪影，聽我的勸，別再做傻事呀！」
「放開我，小霜，放手！」雪影拚命掙脫她的手，淒楚而堅定地道：「我不怕會受到任何責罰；我也不在乎會不會被取消仙籍，要我眼睜睜地看著她在這場風雪裡喪命，我做不到，我做不到……」
雪影甩開她，義無反顧地穿越雲霄，墮向凡間。
「雪影，雪影……」霜影哀切地喊著：「傻女孩，你怎麼這麼傻？你們之間根本沒有半點機會，你還會因此而被逐出天庭呀，雪影……」
寒風怒吼，大雪紛飛，巨石紛紛墮下……驚恐的哀鳴聲一聲聲地響起……山河變色，彷彿世界末日一般。
浩介張開雙臂，護住兩個早嚇得大哭不止的學妹，一面安慰她們不要怕；一邊擔心青彥那邊的情形，雪崩的範圍太大了……他們還好嗎……巨石不斷地落下……難道，他們所有的人全會葬身在此？
不！他不甘心！不甘心！浩介緊握拳頭，體內的血液洶湧地沸騰著……他緊緊護住奈美和小嵐兩人，想趁隙把她們帶往安全的地方時，一塊碩大無比的巨石直直朝他們砸過來……
「哇——」兩個女孩絕望地尖叫，眼看巨石要砸中三人之際，浩介突然嗅到一股奇異的冷香，他睜開眼睛……竟看到雪影由半空中緩緩墮下，雪白的衣裙翩翩飛揚，奇怪的是，冰雪彷彿沾染不上她身體似地……她揮舞著寬大的衣袖，呼喊：
「浩介，捉緊我！」
他來不及反應，雪影的寬大衣袖已當頭罩下來，用力一卷，他和另兩個女孩便隨著雪影迎風飛起……
在極度驚愕之中，浩介無法思考這是怎麼一回事，只覺一股溫暖的氣息圍繞住自己，他的身體輕飄飄地飛躍、飛躍……
當浩介發現自己又重新回到地面時，他們置身在一山洞內。
雪影把他們三人放下來，匆匆道：
「你們沒事吧？沒受傷吧？一定凍壞了……我先生火。」
她又走出洞穴，才一眨眼工夫，便已抱著一堆木柴和二條毛毯進來。
雪影迅速地升起火後，把毛毯遞給他們三人，道：
「快過來烘烘火把自己弄乾，瞧你們的身子全是雪。」
奈美和小嵐兩人連連發抖，並不伸手接毛毯，而以恐懼且害怕的眼光望著雪影顫聲問：
「你你……你到底是誰？是人是鬼……為什麼由半空中出現，又帶著我們飛行……」
雪影渾身一震，臉色迅速變得慘白，她垂下眼睫，沒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把毛毯放在地上後，默默地走出去。
洞穴內的氣氛十分奇異而凝重，浩介薄唇緊抿，呼吸緊繃而急促；只差沒嚇昏的奈美和小嵐則緊捉著他，嗓音顫抖且支離破碎：
「學……學長……她是鬼……她一定是鬼……我們遇鬼了……怎麼辦……怎麼辦……」
浩介冷峻剛毅的臉上沒有半點表情，拾起地上的毛毯，披在兩個連連發抖的學妹身上，語調依舊沉穩而有力：
「快過去烘烘火，把自己弄乾，別感冒了。」
他冷凝深沉的眸光轉向洞口，大跨步地走出去。
雪影背對著他，倚在一棵老梅樹下，小小的肩頭瘦弱得令人心疼。
雪影聽到腳步聲，回過頭，目光與浩介緊緊糾纏在一起。她那秋水盈盈的瞳眸中，佈滿了最深、最濃烈的哀愁與無奈……
她避開浩介複雜的視線，偏過頭，緩緩舉起手在半空中書一圓弧……原本暴雪翻飛的氣候竟在頃刻之間變為平靜的晴空；她又一抬手……鵝毛大的雪花又紛紛墮下……
「看到了嗎？」她淒涼無奈地微笑：「這就是我真實的身份－－雪仙子。我主管人間的雪，也是你們傳說中『雪女』、『雪妖精』。」
血色慢慢地由浩介的臉上褪盡，他失神地緊盯住雪影，似有人掐住他喉頭般，他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時間彷彿全靜止了，在絕對寂靜中，浩介只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愈來愈急促、愈來愈強烈……
直到一刺耳的尖叫聲打破了這份靜默。
「鬼！鬼！她真的是鬼——」小嵐摀住雙耳，驚天動地地尖叫：「雪女……雪女！浩介學長，她已親口承認了，雪女就是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