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林逸嵐
他以槍管逗弄地撫觸孟築的臉龐。「要是沒有你帶我來,我還真找不到呢!我真該好好地『感謝』你呀!」
她不理會他污辱的眼光,冷冷嘲諷道:「那你還真是忘恩負義,竟抓住你的大恩人不放,還欲置其於死地。」
「閉嘴!」他賞了她一耳光。「我最痛恨伶牙俐齒的女人!你若是想活久一點,就給我乖乖地閉嘴。」
她捂著發紅的臉頰,低頭發覺到零散了一地的骷髏屍骸,雙眼因驚懼而圓睜著,在心底歎息道:看來樓蘭王所說的一切都不假,除了那名帶著玉弓和織綿圖逃出來的巫師,全樓蘭城的民眾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葬身於此。西元三二四年以後,樓蘭的名字再也不曾於史籍中提過,其消失的原因變成了考古學界的一個難題。如今,在因緣際會之下,我得以解開這個千年之謎,本當是多麼喜悅的事啊!可是一路上惠我甚多的磬宇……至今卻生死未卜,而我的身旁也還有一個無恥小人虎視眈眈著。噢!我該怎麼辦?神哪,如果你聽見我的乞求,請把磬宇還給我、派他來解救我吧!
然而此刻一點動靜也無,哪能期盼什麼神跡出現?
「走!」他用槍頂了頂她的背。「我們去看看裡面還有些什麼寶貝。」
柳生義澤的四名手下忽地靠攏過來對他說了幾句話,他點點頭,同樣以日文回了他們一句,那些人聽了興高采烈地離去。孟築推測他們是得到了他的同意,挖寶去了。
想到這座壯麗無倫的神殿即將被頂著考古名義的盜賊洗劫一空,她的心裡不禁一陣刺痛。
他們來到了廳堂的後方,那是一個極廣闊的空間,中央有一座蒸潤著熱氣的水池,四周圍繞著玉刻的樹林、森林裡面可見的鳥獸,他們宛若置身於白玉雕成的大自然之中,一個夢幻般的天堂國度。
想必這就是樓蘭王提到的溫泉。她心想。
感到口渴,她趨前來到了泉水之旁。
「你想做什麼?最好別玩什麼花樣!」柳生義澤喝止道。
「我只是想喝口水罷了。」她抗議地說。「難道這也不行嗎?」
他防衛地站在距離她五公尺遠之處,擔心她忽使詭計,厲聲地警告:「如果你以為可以趁我不注意時逃走,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她不理會他威嚇的話語,逕自蹲下身,雙手合攏,掬起一瓢水送入口中。當她以泉水清洗臉龐時,望見猶如明鏡般的水面竟然映照出那個令她懸念的身影——她幾乎以為自己是在做夢,才會見到蕭磬宇的幻影,這必定是太過思念殷切……可當真有夢境比現實來得更真實嗎?
原來,他真的隱身於一根巨大的樑柱之後,朝她頑皮地一眨眼。這時,她確定他是真實存在的!
她在心裡倒抽一口氣,想起柳生義澤還在監視她的舉動,她絕不能讓他瞧出什麼端倪。她不著痕跡地調理自己紊亂的呼吸,強忍著不轉身飛奔到他懷抱的衝動,好整以暇地洗淨臉部和頸部的汗塵。
「你到底還要洗多久啊?」他不耐煩地問。「我可不是帶你來這裡洗澡的,你快給我仔細地察看這座神殿內還有沒有什麼隱密的機關。」
她緩緩起身,轉過頭來鄙夷地看他一眼:「你為什麼這麼不知足?你已經得到了那麼多寶藏,為何還要再打擾亡者的安寧?你——」
「你少廢話!」他粗魯地打斷她。「你該慶幸如果不是因為這點,我早把你給殺了。」
她愕然地無言以對,當她感到冰冷的槍管再度抵住她的背脊時,她用宣示神喻般的語氣道:「你已經受到了這陵寢裡無數亡靈的詛咒!你不必那麼亦步亦趨地看守著我,在沒親眼見到你接受懲罰之前,我是不會離開你身邊的。」
他聽她這麼說一點也不生氣,反倒大笑道:「恐怕你根本活不到見到我死的那一天吧!別忘了我們可是生活在文明時代,誰會相信什麼詛咒不詛咒的東西?」
她知道與他爭辯只是徒費唇舌,遂住了口不再說下去。
他們在神殿四處遊走,勘察是否還有任何隱藏的機關,然而尋了大半時辰,仍舊是一無所獲。奇怪的是,他們繞了那麼久,始終都沒有再碰到另外的那四個人。
「Shit!」柳生義澤沒耐心地罵了一句。「那四個笨蛋跑到哪裡去了?總不會迷路了吧?」
孟築心想那四人必定是被磬宇「處理」掉了。她不自覺地露出微笑。
「你笑什麼?」他懷疑地打量她。「你別以為少了那幾個無能的笨蛋,你就有機會逃走。」
「我說過我不會逃走的。你想知道那四個人為何消失了嗎?我告訴你——」她裝出詭異的表情,壓低音調道:「這神殿裡有許多幽靈飄來蕩去的,他們得殺害一個活人,才能再度投胎。你的那些手下就是被鬼抓去的!」
「呸、呸、呸!你別在那裡胡說八道,我才不信什麼鬼不鬼的!」他嘴巴雖然這麼說,卻打從心底冒起陣陣的寒意。
「『鐵齒』的人最容易撞見鬼了。」
「住口!我不想再聽你說下去了。」他以槍管戳了戳她的背部,逼她繼續往前走。
在走道的盡頭,他們發現竟然有座往上延伸的樓梯。
「不知這回會找到什麼樣的寶貝?」他一臉的貪婪之色。
豈知這座階梯不過是通往神殿之頂,而非藏寶之室。
孟築站在一處平台上,發現這座神殿乃是建於谷地的最高之顛,由上而下俯瞰,全城的佈局、深山的風光皆一覽無遺,令人不禁讚歎古時工匠設計的精巧、大自然的造物之美!
歐陽婷婷卻殺風景地說:「可惡!這裡什麼也沒有!」
突然,一聲輕微的聲響吸引了他倆的注意力。
「那……那是什麼聲音?」他抓住她的手臂,緊張地問道。
「鏗、鏘、鏗、鏘……」那個怪異的聲響似乎離他們愈來愈近了。
「那是鬼走路的聲音。我聽說枉死的幽靈會戴著腳銬,那一定是鎖鏈與地板摩擦發出的聲音。」
就在此刻,倏地一陣冷風襲過,直教人寒毛直豎。
柳生義澤攫住孟築的頸椎,將她拖至平台的邊緣,心神俱喪地喊道:「你們別來找我!這裡還有另一個活人,你們要殺就殺她好了。」
再往前踏一步,底下便是萬丈深淵,這一摔下去必是粉身碎、死無全屍,她欲掙脫他的鉗制,然而他的雙臂卻如鐵鉗一般,任她再怎麼掙扎,終究徒勞無功。忽然,她心生一計——
「你看看你的背後!」她伸手一指。「鬼來抓你了。」
他聞言,慌亂地回頭一看。趁著他這分神的千分之一秒,孟築用盡全力推開他。
「孟築!」
「你別想逃!」柳生義澤舉起手槍,瞄裝孟築的背心。
「砰!」
孟築往前撲倒在地……她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在那一瞬間,她也聽到磬宇的嘶吼和震耳欲襲的槍聲感覺到頭頂上有道疾風掃過;再下一秒,一聲驚天動地的痛喊聲揚起,然後四周再度歸於平靜。
「你還好嗎?」蕭磬宇忙奔至她的身側,托住她的肩,滿是擔憂之情。
她因為突來的驚嚇睜大了雙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一切都沒事了!有我在這裡,你是絕對安全的。」他輕言撫慰道。「他已經得到該有的報應,不能再傷害你了。」
「他……他死了?!」她不敢置信地問道。
那一槍明明是射向她的,而她竟然大難不死地逃出鬼門關;反觀柳生義澤,他不但害人不成,還賠上了自身的性命。
「嗯,幸好路卡的長予及時射中他的肩頭,他重心不穩,向後摔了下去,」他的腦海浮現柳生義澤墜落神殿之頂時,那極度恐懼的表情。「原本瞄向你的那一槍則朝天空射去。」
她對柳生義澤是如何喪命的一點也不感興趣,磬宇剛才提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等等!你說的是Luca?你怎麼知道他——」
「Salve!MiacaraSophia(我親愛的蘇菲亞),」男人自蕭磬宇之身後走了出來。「Comeva?(你好嗎?)」
「Luca?!」孟築怎麼也想不到竟能在這裡遇見他,知道他平安逃出那場大沙暴,她滿是訝異歡喜,以他從前教她的意大利答道「Stobenissimo(我很好)Sonotantofelicedivederti!(我太高興見到你了!)」
他們猶如多年不見的好友似地緊緊相擁,她急切地詢問他當初是如何劫後餘生的、此後淪落何處,還有又是怎麼碰上磬宇的。
原來,在沙漠那樣惡劣的環境之下,路卡當時本應該沙暴中一命嗚呼的,然而上帝彷彿特別眷顧他,遣下一名天使。事實上是有一名到樓蘭一帶來采葡萄的維吾爾姑娘拯救了他,將昏迷不醒的他帶回家中醫治。他在那裡療養了大半年,並與那名姑娘墜入愛河,自此定居新疆,過著與世無爭的田園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