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頁 文 / 林硯硯
抑抑忍著徹骨的寒意,她的心口不住的抽疼——你在哪裡?沒有了你,強揚的笑容,不過是張掛了面具的臉;你在哪裡?沒有了你,漂亮的房子,不過是棟冷冰冰的殼;你在哪裡?沒有了你,愛情不過是一則童話,幸福不過是虛構的傳說……
快回來吧!再看不到你,呼吸,已失去了意義……
是不是,愛情領悟得太慢,所以上天才如此懲罰蒙塵的靈魂?
是不是,到手的幸福得來太易,她便想考驗真心?
若謹彎著身,將頭埋進雙臂間,她睜開雙眸,從她低伏的角度望出去,一片晦暗,見不到光明……
晨曦劃破了黑暗,春寒料峭,冷風襲人,緊接著破曉而來的,是一陣刺耳的鈴聲,在寧靜的早晨裡,聽來格外令人心驚膽跳。
若謹搶先奔到電話旁,冰涼的手拿起話筒,卻停在半空中,遲遲不聽。
「快聽啊,你在幹什麼?」焦急的問音在旁催她。
「你……你來接好了。」她沒膽。她怕聽到壞消息。
問音看她一眼,拿過話筒,低聲和對方交談:「是……還不知道……好,謝謝……我會轉告爸和媽,好,再見。」結束了電話,問音輕輕放下話筒。
「怎麼樣?」若謹抖著聲音問她。
「小叔打來問消息的。」
「哦……」沒有消息就算好消息?她愣愣瞧著電話,一顆心無處端放。
「鈴——鈴——」電話再度響起,若謹又飛快拿起它,只是,那隻手,仍然遲疑在半空中。
「我來聽吧。」問音搖頭,沒等她開口,直接接過電話。
真是膽小。驚悟到自己矛盾的行為,若謹索性離開客廳,躲到廚房去。或許,將自己遠遠隔離,才能控制那失態的手。
從昨晚到現在都沒進食的若謹,胃隱隱作痛,她坐在餐桌前,忍著興風作浪的胃酸,豎起耳朵,試圖從模糊不清的講話聲中,聽出丁點訊息。
偏偏,廚房和客廳有一段距離,任她如何努力,只聽見蚊子般的聲音傳來,聽不清講話的內容。半晌,就在她決定要衝出去問個究竟時,問音掛了電話,疾步踏入廚房。
「若謹……」她的臉色蒼白,沒有笑容。
她定定望住她,不敢呼吸。「誰打來的?」她的膽量只能跟鼠較量,不敢再問更多。
「方熾。哥的同事。」
「然後呢?」她知道他是誰,拜託,別跟她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好嗎!
「他說……哥沒事了……」一向淡漠的問音終也忍不住,她走近若謹抱住她,哽咽的說:「我還以為我聽錯了。你知道,方熾那人一向愛鬧,他說話我從來不當回事,剛剛,還是他再三向我保證,我才相信……」
「他真的沒事……」她是不是在做夢?
「嗯。哥真的沒事了。好像是某些離職的員工『請』哥去談談,希望他為他們主持公道,詳情不太清楚,不過,可以確定的是,哥真的沒事了。」她緩緩說著,已然恢復了鎮定。
「問音……」詹爸的聲音響起,若謹和問音抬頭望向聲音的來源。除了詹爸,詹媽媽和其他的家庭成員也都出現擠在廚房入口。
「爸、媽,沒事了。」她再次宣佈。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詹媽雙手合十,喃喃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她們兩人走向詹媽,將手覆上她的,眼中的擔憂雙雙卸下。「媽……」
「好,沒事就好……好……」詹媽擁住女兒和媳婦,眼眶泛濕。
「嗯……」若謹反手抱住她們,心中的感動難以言喻。
這是他給她的「家」——
無論快樂、無論悲傷,都是……一起分享、共擔……
若謹的眼一一望向家人們,接收到頻率相同的眼波。
那是他的家人,也是她的家人。
她緊緊擁住婆婆和問音。
舜中,快回來吧,我迫不及待要向你說——我愛你!
三月。木棉樹的葉子一片一片枯黃,春風輕輕拂過,枯葉掛在枝頭上,搖搖欲墜。
若謹利落的將貨車駛入飯店的地下室,一路經過的蒼涼樹景,一一掠過她的眼睛。
「快!把東西卸下,我趕時間。」
貨物專用電梯前,她大聲督促著小成和冠軍他們。
成宇從貨車搬下一台電動打氣機,用狐疑的眼光看她。「紀姐,我們今天不是只有接一場婚禮嗎?你趕什麼時間?」
「嗯……呃……」
「紀姐!你說過要幫我的耶!」這個說話不守信用的老闆,忘記這件case是他負責設計、洽談的「處女作」嗎?要不是她當初拍胸脯說要幫忙到底,他也不會接下來做,可惡,現在居然一副腳底抹油想落跑閃人的急樣,想拆他的台嗎?
「幫什麼忙?」一旁的冠軍,猶不知情的問。
「喔,今天的氣球佈置,小成一手繪圖設計的,他要我幫他看看成品會如何『精彩絕倫』。」她笑嘻嘻的說。
「哇!你也會畫設計圖——」他和其他工讀生都是廣設科的在校生,這方面可說有一定的基礎,這個大好的機會居然落在成宇學長身上,想來前途無量喲!冠軍捶他一下,擠擠眼嘲他:「你不簡單耶。」
「住嘴啦,多事。」
「麥安勒啦,取笑一下又不會死。」
成宇不理他,他轉頭問若謹:「紀姐,你到底怎樣?」
「咳……有啊有啊,我不是正在幫你?」若謹巴結的搬了條要做骨架的鋁條,掩飾心虛。
「紀姐——」成宇吼她。
「好啦好啦,有時間鬼叫還不趕快動手搬工具,我真的不能留太久,你不把握寶貴的時間,等下別怪我。」她招呼其他工讀生趕緊動手。
「你——」
若謹將他推進電梯中,按下關門鍵,鑽了出來,交代:「你們先上去,等一下再下來搬第二批東西。」這傢伙比女人還囉嗦,算她怕了他。
「紀姐。」成宇又把電梯門按開,惡狠狠的說:「裡頭還空得很,再裝一貨車都夠,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再搬第二趟?」他瞪她。
「呃……好吧好吧,那我們趕快卸貨……」要命的迷糊,當場讓她這當老闆的氣勢弱了一截。
他將手伸到她眼前。「拿來。」
「什麼東西?」她跟他裝迷糊。
「車匙拿來,省得才開始佈置,你這個當老闆的,就不見人影。」
嘿,傻瓜才理他呢,若謹揮開成宇的手,繼續搬東西去。到底誰是老闆,她可還沒忘記。
於是大家就在成宇的死魚臉和老闆的好笑中完成搬運。
放置妥當後,若謹沒給大家喘息的時間,便直接進行佈置的工作,在主體架構完成,氣球紛紛綴上,其他的小作品亦逐漸完成後,她拍拍成宇的背。「小成,剩下的就交給你了,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不能留下陪你完成,乖徒弟,我相信你一定能夠做好它,OK?」
「紀姐——」
她跟他搖頭,然後將車鑰丟給他。「我想起來了,我也不能回來和你們一同清場,鑰匙還是給你們,我搭計程車回家好了。」
「回家?你要回家?!你不是說有『很重要』的事?」他怒暴青筋。
「啊……那個……你看!」若謹急中生智,手指向某組半成品的造型氣球。「那組鴛鴦的顏色怪怪的,好像跟旁邊的心不搭調,你不要換個顏色?」
「哪有——」成宇還真的傻傻的往另一頭望去。
「有啊……你再看仔細一點。」
「我覺得不會,乳白搭艷紅,哪裡不對?」
「有啦有啦……配色有點『聳』耶……」
若謹的聲音漸漸微弱,待成宇發現後,她已不見蹤影。
「可惡!紀若謹——你這個沒有責任感的老闆!」
他的罵聲傳到溜遠之人的耳朵裡一點作用也無。「呵……我是嗎?」若謹不在乎的聳聳肩。
出了飯店,微風暖暖,港都的空氣正飄散春天的氣息,她招了輛計程車,一心只想快點回家。
今天是白色情人節,她的重要告白日,她可要回家和老公好好過節。
車子滑入車庫,舜中落下鎖,從車庫的樓梯進入家中。
開了門,他看見客廳內的天花板上,飄浮著數十顆粉色的心形氣球,而空氣裡含著馥郁的玫瑰花香。
他的妻子在做什麼?
一大早即神秘兮兮的叮囑他今天下班務必準時回家,眼眸中還透露出怪異的神采,今天是某人的生日嗎?
「若謹?」他喚她。
輕快的聲音傳來:「啊……你回來了……我在廚房。」
她下廚?!不自主的摸了摸胃,舜中緊張的走向廚房。「不都在媽那邊吃嗎?何必辛辛苦苦進廚房沾油煙。」從若謹的背後欺上,他在她頰上印個吻。
懊惱的轉過身來,她手上沾著魚鱗,臭腥腥的。「我要學啊,總不能永遠都不會。」可憐的她尚未開爐,就敗在一尾新鮮的活魚下。
「慢慢來……」舜中抽了張紙巾,替她擦拭。她嘟嘴的模樣令他憐惜。「你今天不是有工作,怎麼有空做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