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林硯硯
「是嗎?」方熾斂起玩世不恭,不羈的眼掠過一絲擔憂。「那女孩,看來無意於他……詹可要吃足苦頭。」
退卻,向來不是他的個性;但搶奪,亦非他血液中漫流的分子。
兩年前的夏夜,他們促膝相談,競製造型氣球,那晚迴盪在他們之間的氛圍美麗得恍若場夢。若謹的一顰一笑,吸引他所有目光;若謹的亦哀亦喜,牽動他每一條神經,沒有預警,傾心愛戀的根芽倏然衝出心房,開滿了他全身上下缺乏浪漫的細胞。
但是,他沒送上戀慕的花朵,給早已有個他的若謹收容。
他不知道——他到底是害怕他贏不了戴天翔,或是,驕傲的他不願淪為被選擇的其中一個?
愛得不夠深?他寧願這是正確答案。可,兩年來,儘管他夙興夜寐的工作,任忙碌充塞自己的生活,若謹的巧笑倩容,依然盤旋縈繞他的記憶!彷彿上天已注定了他詹舜中再無接納其他女子的能力,在大陸那片好山好水、美女如雲的環境裡,他全神貫注的投入工作,拒絕了無數天香國色的青睞,心坎底,只留若謹一個人。
若謹添撒辣粉,見他不動筷,熱騰騰的麥完好如初,精心烹配的肉片也沒動過的痕跡,一雙疑惑的眼倒盯著她看,只好問:「詹大哥,你不吃嗎?」
舜中收回視線,低頭拌了拌面。「要替你慶祝,怎麼不讓我荷包大失血?」
她微微一笑,吃了口面,以滿足的表情應他。
「好東西要和好朋友分享,嗯?」舜中學她,撈起面張口吃下,嘗到若謹用表情描說的美味。
「吃辣嗎?師傅的湯頭配上獨門辣粉,更是一絕!」真好喝,待會兒吃完她一定要打包湯頭回家。
「不了,我嘗原味就好。」望一眼若謹碗中的火紅色澤,再與他面前烏黑的湯汁相較,他決定別冒拉肚子的險。
「嘿!膽小鬼。」
「不過一碗麵,有那麼嚴重嗎?」
「有。」她仍不死心的推薦著美味。「喝口我的版本,包你愛上它。」
面對若謹向自己移近寸許的碗,舜中只好伸手舀了匙辣湯。
推薦得逞,她抿唇淺笑,不忘問:「好喝吧?」
舜中朝她點點頭,卻埋首猛喝他的原味牛肉湯。若謹惋惜的看著他的反應,嗟歎自己再度失敗:「為什麼?我認識的人都吃不了辣。」
「若謹——」這叫辣?舜中以為他嘗到了地獄煉火。
「好吧。我承認,老師傅的辣粉全高雄只有我敢嘗。」若謹引頸朝爐火前的老師傅眨眨眼,笑靨如花。「可詹大哥不能否認,面真的好吃極了。」
「你哦,我才知道,原來你跟頑皮豹同姓。」
「你啊,這才明白,我不是每次都那麼倒霉的被低氣壓籠罩。」
久別重逢,無須敘舊,他們便熟得像老朋友。若謹喜歡這樣的感覺,雖不常碰面,但彼此的情誼未因時間、空間而消失,嗯……就像家人,縱使隔了許久不見面,根深柢固的親情總會讓他們在第一時間熟絡起來。
「聽問音說你被公司長期派駐對岸,大陸好玩嗎?」兩人用完正餐,若謹手中捧杯烏梅汁,興致盎然的問他。
「不知道,沒有什麼時間可以出去玩。」
「可惜了那片好山好水。不過,聽說大陸妹妹又漂亮又溫柔,詹大哥應該有艷遇可以分享吧?」
「頑皮鬼。」舜中伸手觸了觸她的頭。「大人的事,小孩不要管。」
「我都大學畢業了,有什麼限制級的事不能聽?」
「沒有限制級。我很純潔的。」真是,那麼急著將他推銷出門。若謹的話令舜中心裡頗不是味道。
「嘿咩,純潔到讓一拖拉庫的人暗戀哦。」她想起方才在樓梯間的那幾名女服務生。
「暗戀?誰?」心跳漏了幾拍,舜中凝視著若謹,為她的答案緊張。
「好幾個啊。剛剛在飯店看到好多女生眼睛黏上你呀。」
失望的歎息緩緩由口中吐出,舜中暗笑自己,在那一剎那間,居然作起白日夢。「她們看的不是我。鵬飛與方熾的外貌遠勝於我,我這型的和女性殺手向來沾不上邊。」
「不不不!」若謹猛搖頭,道出聽來的仰慕:「有人說你又高又穩重,看起來很有安全感,是白馬王子的典型。」
「我很黑。」舜中指他的膚色吐嘈。
「黑才健康,表示有保護女生的實力,所以更吸引人嘛。」
「你這樣覺得?」吸引的對象若不是她,並無任何意義,舜中盯著若謹,內心流過一道希望。「你認為我吸引人?」
「當然。你是我大哥耶,誰敢說你沒有魅力?」若謹衝他一笑,維護自家人的心態一目瞭然。「你非常、非常的吸引女生。」
「謝謝——」暗示,刺探,然後挫敗。舜中發覺他正低能的耍著暗戀的手段,而且效果差得很。意興闌珊應完若謹,他索性改變話題:「你去飯店談什麼事?」
「飯店想和工作室簽長期約,去談合作條件。」提起造型氣球,她的臉便神采飛揚。
「那可真是恭喜你了。」感染到若謹的喜悅,舜中唇角銜笑,鬱結稍霽。「工作室才成立,有這樣的成績,很不容易哦。」
「不是啦。」若謹向他解釋:「工作室今年寒假就成立了,其間陸陸續續接了一些場子做,飯店這案子,算之前那些累的果。我沒那麼厲害,一開始就得人家大飯店青睞。說起來,還得感謝狄克老師,若非這兩年他北部的case接不完,沒時間下南部,才輪不到我在高雄出頭哩!」
「謙虛。」
「你才是。問音說你一退伍,便被甫繼承家業的學弟網羅進『意志』,幫他在爭鬥不休的家族企業中,穩住大陸分廠的騷亂,被稱為張氏的三巨頭之一。嘖,之厲害的,從剛剛見面到現在,你居然提都不提,才謙虛哩!」
他那惜字如金的妹妹向若謹提及他?然後,吝嗇的對自己提及若謹的任何消息?舜中對問音反常的行徑納悶,他閃了閃神,才說:「念大學前,鵬飛一直住在美國,所以對大陸那方面的法令及民情風俗較不能適應,我進公司,不過幫他處理他不願涉足的部分,總公司紛亂的情況,還是靠他自己解決,所謂的三巨頭之一,不過是我沾了鵬飛的光罷了。」
「可是,問音說,你原打算退伍後自己創業,你學生時代打那麼多工、存那麼多錢,不都是為圓創業的夢?」
舜中並未回答她,他反問:「問音連這些都跟你說?」
「有些她說的,有些我自個兒問的。」
「真的?」她問起自己!不管出於何種心態,舜中仍是高興,他眼眸爍爍,閃亮著幸福的光芒,「若謹,你那麼關心我?」
「當然嘍。詹大哥不也關心我?」
說來訴去,仍是兄長二字連繫彼此的關係。舜中開始生氣——氣自己拙於言詞,也氣自己為何不乾脆表明心跡。
「詹大哥,你怎麼了?」若謹見他久久不應,黑亮的臉似罩了層霜,立體的五官微微扭曲,不禁擔心問:「我說錯什麼嗎?」
「沒。」至今才明白,暗戀的滋味有多苦。若謹就坐在他身畔,可是,她的心卻不在他身上,彷彿水中的浮月,就算觸著了,也是幻影。舜中簡直要怨恨起自己,為何不在四年前初見面時便展開追求,機會似光陰,一旦錯失了,就再也追不回。
「那……為何擺張撲克臉?」嚇死人,認識那麼久從沒見詹大哥臉色如此慘灰。
「多心。」掩飾的念了她一句,他起身到櫃檯前結帳,迴避了若謹的疑問。
「別急著結帳,我想打包回家——」
「好啊。還以為你體恤我賺錢辛苦,所以替我省錢,沒上豪華餐廳慶祝,原來你打的是這主意,想把整間店打包回去。」
「亂講。我只是想帶包湯頭回家下面,冤枉人。」
「甭解釋了,小心鼻子變長。」
「我……你……那是……」若謹沒想到詹大哥會這麼說,她一時口吃起來。
「哈——」
正當她的臉開始脹紅,詹大哥的低笑聲自頭頂傳來,若謹才發覺被虧了。「好啊,你作弄我!」
「走吧。」付完帳,接過老闆娘包好的湯頭,舜中含笑領頭走出小店。
夜涼如水,月的港都,稀奇的吹來一陣涼風。舜中細心的讓若謹走在內側,路旁不知名的植物,傳來濃烈香味。他手上提著熱湯,不知何故,心頭也熱烘烘的。
「到了。」若謹止住步伐,停在她那輛破銅爛鐵前。
「你開這輛車?」很難想像,娟秀的若謹開這麼一輛二手貨車。
「便宜又好用,不行嗎?」她瞟他一眼,捍衛愛車。
舜中對她的敏感失笑。「不,它讓我想起我的第一部車。」
「還好。我以為你會像我媽,擔憂我的技術。」若謹開啟車門,坐進駕駛座,發動引擎,然後問:「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