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頁 文 / 明曉溪
鮮血從他的唇角淌落,他努力想要說些什麼,換來的只是更加猛烈的劇咳。
「我是歌兒……」她哭著,緊緊抱著他的腰,「師兄,你知道是我對不對?我好害怕……師兄,我真的好害怕……」
她哭得滿臉淚痕:「你再看我一眼好不好?我好聽你跟我說說話……師兄……你不要嚇我……」
他的鮮血滴在她的身上。
恐懼讓她語無倫次,惶恐無措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她哭得渾身冰寒。
一隻溫柔的手拭去她臉上的淚痕。
然後,他將她抱了起來。
他將她抱在自己胸前,溫柔地拍撫她的後背。他的喉嚨裡發出斷斷續續含糊沙啞的聲音,但仔細聽來,那是一首失去了曲調的歌。
他拍撫著她。
清瘦的手指在她背上畫出奇異的線條。
被他抱著,她放聲大哭。
他在她的背上畫著什麼。
忽然間,她屏住呼吸——
他在寫——
「歌兒」。
在他的懷裡,她拚命點頭:「是我!我是歌兒!」上天啊,他知道是她了!
玉自寒安撫她,在她背上繼續寫道:
「不要怕。」
她又哭又笑,拉過他的左手,貼在自己唇邊,讓他「摸」自己的聲音:
「嗯,我不怕。」
「你還好嗎?」
「我很好。」
「為什麼哭?」
「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她把他的手貼得離唇更近些,凝視他,「師兄,我想你……」
玉自寒微笑,一抹溫柔從他沒有焦距的眼底暈染開來。
他的手指如春風般輕柔:
「喜歡你想我。」
如歌淚眼盈盈。她凝視著他,握起他的手指,她低下頭,吻過他的手指,吻上他的手心。
她久久吻著他的掌心。
玉自寒先是怔住,然後,他閉上眼睛,淚水悄悄從眼角滑落。
她在他掌心寫下:
「竹屋。」
******
第二天。
雪欣喜地撫弄著心愛的紅玉鳳琴,輕輕將琴弦上的灰塵吹去,他的手指撥響美妙的樂符。
雪撫琴笑道:「突然這麼好心將琴還給我,小羅必定是有所求吧。」
暗夜羅也笑,低聲誘惑道:「不僅如此,我還可以助你恢復以前的功力,重塑永生的仙人之身。」
雪瞅著他,笑若花開:「你想得到什麼?」
「讓她回來,讓她徹底離開。」
雪當然知道兩個她指的是誰:「你的心未免太急。她在那個軀體裡住了十幾年,豈是輕易可以被驅走的?」
暗夜羅冷道:「驅不走,就讓她死。」
雪咋舌道:「好殘忍啊。」
「只要能做到,你想要什麼我都答應你。」
「真的?」
「是。」
「那我要暗夜冥作我的女人呢?」雪笑得一臉壞意。
暗夜羅勃然大怒,蒼白髮青的手指扼緊雪的喉嚨。
雪嗆咳著笑道:「開個玩笑而已。」
「她不是可以供你玩笑的女人。」暗夜羅指骨咯咯作響。沒有人能夠褻瀆她。
雪揉揉自己的脖頸,哈欠道:「是。」
「我要她回來,不再離開。」
暗夜羅眼神陰暗。
其實十九年來她不在身邊,思念已經變成一種習慣。然而,當她的音容笑貌再次出現,幾天幾個時辰的分離卻變得如死亡般不可忍受。
雪撫琴,搖頭道:「我沒有辦法。」
「你說什麼?!」
「如歌那丫頭是關鍵。如果她不願意離開身體,就算誰也無法輕易將她驅走,否則會使軀體一併毀滅掉。」
暗夜羅眼睛瞇起。
「如果她答應離開呢?」
雪吃驚道:「她怎會願意?」
暗夜羅不語。
眉間的硃砂殷紅得可以滴出血來。
「我無法信任你。」
如歌直接回答暗夜羅。
雖然暗夜羅許諾,只要她離開自己的軀體,那麼他會放走玉自寒、戰楓和雪,並且讓玉自寒恢復健康。
但是——
她早已不信任暗夜羅所說的任何話。
暗夜羅道:「我可曾失信於曾經允諾的事情?」
「沒有。」
「那麼,為何無法信任我?」
「因為你是一個瘋狂的人,」如歌答道,「只要你感到快意,隨時會改變你的決定。哪怕讓他們離開,以後你仍然會去傷害他們。欺騙背叛過你的人,你永遠也不會放過。」
暗夜羅挑眉。
她似乎還蠻瞭解他。不錯,放他們走,然後再將他們抓回來折磨,並不會違背承諾。
他冷笑:「你以為,你有同我談判的資格嗎?」
如歌望住他。
她的目光澄澈,帶著不屈服的意志。
暗夜羅道:「就算以後再將他們抓回,畢竟有一次逃離的機會。否則,他們立時就會死在你的面前。」
如歌臉色漸漸發白。
暗夜羅眉間硃砂一跳,眼底閃過奇異的光芒:「或許,你喜歡留在我身邊。」
如歌一驚。
暗夜羅箍住她的腰身,令她動彈不得。他俯首朝她的耳垂呵氣,氣息濕潤冰冷,他笑得邪惡:「你是否想做我的女人,因為不知不覺已經愛上了我,所以不介意和她共同分享我的身體。」
如歌一陣噁心。
她嘔吐。
吐出來的是黃水,將暗夜羅的紅衣染得污穢。
暗夜羅舔弄她的耳垂:「吐吧,盡情地吐吧,我一點也不在意。你與她合而為一,嘔吐的穢物也是我珍惜的珠寶。」
呻吟著,他將她箍得更緊:「看啊,我的身體在為你燃燒。」他腹下灼熱堅硬,緊緊貼住她女性的線條。
「放開我!」
如歌羞憤地大喊。
暗夜羅斜睨她:「怎麼,你不是不捨得離開這具軀體嗎?」
如歌一口唾沫吐到他臉上。
她厭惡道:「若是你傷害到他們,我發誓,儘管暗夜冥是我的母親,我也會毫不心軟地折磨她給你看。」
第十八章
經歷了三天三夜的睡眠。
雪餵她喝下崑崙之巔的雪水,用雪蓮的汁液擦拭她的全身。她的身子先是發青,然後煞白透明得彷彿可以透過肌膚看到血脈的流淌,緩慢地,一種貝殼般的粉紅色透出來。
她的面容粉嫩紅潤。
恍若新出生的嬰兒般綻出奪目的生命之力。
她醒了。
當她睜開眼睛時,暗夜羅握得她的手發疼。他喘息著盯緊她,眼底滿是血絲,殷紅殷紅。
她溫婉地抬起手,吃力地愛撫他的臉龐:
「羅兒,你為何如此疲憊。」
暗夜羅將臉埋在她的手裡,喘息滾燙:「告訴我,你再不會離開。」
她顰眉:「我又病了嗎?」
暗夜羅顫抖道:「每次看不到你,我憤怒痛苦得恨不能將世界摧毀一千次一萬次!」
她微笑,溫柔如大海上的陽光:「傻羅兒。」
暗夜羅低吟道:「我什麼都可以原諒,只要你再不離開。」
她輕歎:「傻羅兒啊,我為何會離開你呢?你是我最心愛的弟弟啊。」
「不——我不是你的弟弟!」暗夜羅驚慄。他不要歷史再重演一次。
她怔住。
暗夜羅吼道:「我不是你的弟弟!你答應過要嫁給我!」
她苦笑:「姐弟如何成親呢?不要說孩子話。」
「姐弟又如何,你是女人,我是男人,為何不能成親結為夫妻!」紅衣狂怒地飛揚,暗夜羅面容扭曲,低吼聲在地底層層震盪開來。
「那是亂倫的罪名。」
「罪名?!」他狂笑,「所謂罪名不過是世人強加的稱謂,待我將世人盡數殺淨,看看有誰會來嘲笑指責!」
她胸中滿是疼痛:「我們畢竟是姐弟。」無論怎樣說來,她和他都是血親的姐弟。
「如果我們不是姐弟呢?」
暗夜羅突然問。
她搖頭苦笑:「不可能的。」
他握住她的肩膀,目光如熾:「不是姐弟的話,你就會接受我,嫁給我對不對?!」
她微震,眼睛漸漸濕潤。
「你在意的,不過是我和你之間的血緣。」他緊緊盯著她,「那解決起來,其實也很簡單。」
他伸出右腕。
一股血箭自腕部動脈急射而出!
鮮血衝上石壁頂端,然後又濺落下來,滿地鮮血,血花迸碎,血的腥氣頓時瀰漫充斥,濃重令人窒息。
她撲過來,驚駭地喊道:「你瘋了!你在做什麼!」她抓住他右腕血脈,汩汩殷紅的鮮血滲過她的指縫流滿床榻。
血流得過多,暗夜羅虛弱微汗:「讓體內的血流乾,這樣,你我再沒有血親的關聯。」
「你——」
淚水在她臉上奔流。
暗夜羅用淌血的右手捧起她的臉龐:
「嫁給我。」
淚水和血水混在一起,他的手腕針扎般疼痛。蒼白的面容,殷紅的硃砂,暗夜羅邪美而多情。
「嫁給我,作我的娘子。」
******
「明天宮主成親,今晚賞你們些酒菜!」
水牢中,暗河弟子將菜碟碗筷扔在地上,互相談笑著即將的婚宴,對宮主突然宣佈成親無不感到興奮好奇。
戰楓盤膝而坐。
他背脊筆直,右耳的藍寶石透出森森寒意,肩上的頭髮幽黑微卷,隱隱掛著幽藍的冰霜。
他聽到暗河弟子們談論婚宴。
他聽到如歌的名字被提起。
然而,他漠然得好似一切都跟他沒有關係。
雪扔給他一個饅頭:「吃飯。」
戰楓沒有動,身邊的天命刀卻清吟一聲,在空中劃出一道泓藍的弧線,將饅頭接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