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頁 文 / 明曉溪
「將我的屍體埋在那個荷塘。」
「……好。」
「來吧。」
如歌舉起刀。
刀尖閃著幽藍的寒光,對準戰楓的胸膛。
戰楓看著她。
縱然是要殺他的這一刻,她依然是那麼美。她的面頰如荷花般粉紅,她的眼波如荷葉上的露珠般輕盈,飛揚的紅衣,是每日練功後,荷塘邊如醉的晚霞。
屋裡驟然一暗,火光搖曳在牆壁,映出刀的剪影。雪挑弄著燈芯,眉間有淡淡的憂傷。
「不要殺他。」
聲音像深夜的飛雪一般憂傷。
刀,在如歌手裡握緊。
她聽到了雪的話,她看到了戰楓眼中的痛苦,她的心底像被千百把天命刀翻絞撕裂!
但是。
她——要——殺——了——戰——楓——!
縱使以後的日日夜夜都要在痛苦裡煎熬,她也要殺了戰楓!!
她恨他!
他殺死了這世上她至愛的親人。
「不要殺他。」
雪的白衣在幽暗的火光下,像臨風歎息的白花。
刀如怒浪!
紅衣烈烈飛揚,如歌滿腔悲怒,一刀揮向戰楓的胸膛!
這一刀。
她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戰楓站得筆直,孤傲的身子沒有一絲顫抖,在她揮刀而出的那一刻,他蒼白的唇角輕輕淡出苦澀的笑。
鮮血迸湧!
刀砍入血肉,令人牙酸的聲音,飛起一叢艷麗的血,濺在牆上。
血,緩緩沿著牆壁淌下。
滴答的輕響,地上濺起一朵朵小小的血花。
「不要殺他。」
雪緊緊握住幽藍的刀刃,汩汩鮮血,使他晶瑩美麗的右手變得淒慘可怖。
如歌震驚失聲:「你做什麼?!!」
雪笑得溫柔:「丫頭,先不要殺他。就聽我這一次,好不好?」
第十一章
幽暗漆黑的地底,暗河靜靜流淌,牆壁上的火把悄無聲息地燃燒。在這裡,一切彷彿都是死寂的。沒有生命,沒有未來,沒有希望。
漆黑的石屋裡有一張木輪椅。
一雙蒼白修長的手,指甲殘缺破裂,手上佈滿令人心驚的傷痕。青色的衣裳上有舊時的血跡,斑斑點點。他望著屋中惟一的小窗,窗上有鐵欄,窗外也只是茫茫的黑色。
他咳嗽起來。
胸口的鬱痛使他咳嗽得微微彎下了腰,幾縷鮮血淌落青衫上。然而,如此的他,卻依然有一種高貴內蘊的氣質,寧靜的眉宇間,有淡淡如玉的光華。
血紅的影子在石屋驟然凝聚!
暗夜羅大笑而來:「如何,可考慮好了嗎?」
玉自寒沒有察覺他的到來。
暗夜羅轉到他的身前,搖頭歎道:「可惜啊可惜,我忘記了你是一個聾子,怎會聽到我的聲音呢?」
玉自寒依然沒有看他。
他輕輕咳嗽著,好像暗夜羅不過是一抹透明的空氣。
暗夜羅笑了,黃金酒杯在指間旋轉閃光,他笑得比血紅的衣裳還要妖艷:「不愧是靜淵王,單就這份沉著的功力,哪裡是景獻王和敬陽王那兩個蠢貨可以相比的?」
玉自寒知道他來做什麼。
暗夜羅是個非常有野心的人,希望通過他來控制朝廷,並承諾他以天下皇位。
「你找錯了人。」
玉自寒靜靜說。如果暗夜羅找的是敬陽王或者景獻王,應該都會一拍及合。
暗夜羅歎道:「可是,我偏偏看上了你。」輕鬆可以到手的一切,沒有任何困難得到的東西,對他而言,沒有吸引力。
「你是瘋子。」
暗夜羅仰天長笑:「不錯!我就是瘋子!我偏偏要讓整個世界混亂,我偏偏要讓每個人都痛苦,他們越是痛苦,我就越是快樂!!」
他狂笑著,眼中是瘋狂的血紅。
突然,他逼近淡然寧坐的玉自寒,笑容陰毒:「難道,你的心裡就沒有恨嗎?」
玉自寒沉靜。
「你可知道為什麼你的耳朵是聾的?為什麼你的腿是廢的?」暗夜羅眉間的硃砂陰美地跳動,「因為你的母親玉妃是最得寵的妃子,於是在你出生前皇后就下了毒,於是你一出生就是聾子,你的母親剛生產完就死了。你雖然聾,可是你父王依舊疼愛你,於是敬陽王的門人就打斷了你雙腿所有的筋脈,於是你又成了一個不能走路的瘸子。」
玉自寒閉上眼睛,面色變得蒼白。
暗夜羅繼續說著:「所有的事情,你的父王都清楚,可是為了他的皇權,為了不得罪掌權的外戚,他裝聾作啞,只是把你送到了烈火山莊,從此不聞不問。」
他低沉地笑著,艷紅的薄唇離玉自寒的雙唇只有兩寸的距離:
「這一切,你不恨嗎?」
玉自寒微微後仰,想要離他遠些。暗夜羅卻箍住他的後頸,使他分毫動彈不得。
曖昧的距離,暗夜羅柔情地呵氣:「多麼優秀出色的靜淵王啊,世間原本不知會有多少人為你傾倒,可惜,如今卻是一個廢人。呵,你真的沒有痛恨過嗎?」
他的聲音像蘸著蜜糖的毒鉤:
「因為殘廢的雙腿,你離不開這輛輪椅,無法及時趕到你心愛的人身邊;因為聾掉的耳朵,心愛的人就在林中呼喊,你卻不知道她的方位;因為虛弱的身子,無法練成頂級的武功,眼睜睜看著心愛的人被刺殺也無力去救。」
暗夜羅的話就如一把淬毒的刀子,狠狠插在玉自寒心上。深刻的痛苦,令他的五官失去了平日的淡然自若。
他劇烈咳嗽。
一大口鮮血噴湧在青色衣衫。
暗夜羅笑得多情:「只要你答應我的條件,你所有的遺憾,我全部都可以幫你彌補。」
玉自寒壓抑著咳嗽,雙眼漸漸淡如遠山:
「太遲了。」
她已經不在,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此刻不過是個活死人。
暗夜羅縱聲大笑,血紅衣裳旋舞如攝魂的殘陽,烏黑的長髮閃耀著妖艷的光澤。
「哈哈,你以為烈如歌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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汩汩的鮮血從雪的手掌流淌著。
如歌顰緊雙眉,將金創藥粉灑在他的傷口,傷口很深,藥粉剛灑上就被血沖走了。她咬住嘴唇,將滿滿一瓶藥粉灑上去。
「好疼!」雪呻吟著呼痛。
如歌瞪他一眼,從桌上拿了雪白的布條準備給他包紮:「知道痛,為什麼用手去攔刀?」
「你若是不揮出那一刀,心中的悲苦和仇恨怎麼能化解的了呢?」
「那也不需要你用手啊!」
「若是不傷到我的手,你怎麼會心痛得把嘴唇都咬白了呢?」雪笑得一臉可愛。
如歌氣得說不出話。
雪得意地笑:「很十全十美對不對?你的恨意被那一刀和鮮血沖得淡了些,我也知道原來你是如此心疼我的呀。」
如歌用力包紮他的手。
「哎呀」、「哎呀」的呼痛聲頓時令雪的得意煙消雲散。
窗外的夜空已漸漸發白。
雞鳴遙遙傳來。
如歌沉默半晌,面色凝重:「雪,你說過你是仙人。」
「對呀。」
「那你是不是什麼都知道。」
「呃……你想知道什麼?」
她盯緊他:
「我爹的確是被戰楓殺的嗎?」
雪揉揉鼻子,無奈道:
「是。戰楓沒有騙你。」
如歌的血液變冷。
「為什麼不讓我殺他。」
「殺了他,烈明鏡也活不過來了。」
「難道,就讓我爹那樣死掉嗎?!」如歌的淚水流下,「我是他的女兒,我要為爹報仇!」
雪苦笑。
「為什麼都要報仇呢?如果不是有那麼多仇恨,很多悲劇都是可以避免的。」
如歌怔住,去想他的話。戰楓,也說是為了報仇。
「戰叔叔……真的……是我爹殺的嗎?」
雪猶豫著。
她凝視他:「請你告訴我。」
雪輕輕歎息:「是的,是烈明鏡殺的。」
如歌驚怔,半天才找回聲音:「為什麼?!」爹和戰叔叔是生死相交的兄弟,而且每當爹提起來戰叔叔,那種深刻的感情絕對不是偽裝得出來的。
雪的聲音有點古怪:「烈明鏡有自己的原因。」
如歌追問:「不可以讓我知道嗎?」
雪望著她,搖頭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不用知道。」
如歌又是一怔:「知道的越多,痛苦也就越多。你是不是想說這個?」
雪微笑如花:「聰明的丫頭。」
「那你豈非是最痛苦的人?好像所有的秘密你全都知道。」
雪伸伸懶腰,哈欠道:「才不是,我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
雪偷親她的臉頰一下:「只要能和如歌臭丫頭在一起,我就是世上最幸福的人啊。」
如歌怔怔看他。
雪笑盈盈,伸手去捏她的鼻子:
「喂,再這樣看我,我會以為你愛上我了啊。」
如歌驚呼——
「你的手!」
鮮血浸透了雪白的布條,一滴一滴滲了出來。
如歌捧住他的手,驚得有些失了方寸:「怎麼會這樣,用了這麼多藥粉,怎麼還是止不住血呢?」
雪的笑容有些虛弱:「你真是笨死了,難怪被我騙那麼多次。我是故意讓你心疼啦。」
「閉嘴!」如歌憤怒道,「告訴我,你是不是出了什麼狀況。你不是仙人嗎?是仙人還會流血不止?你是不是一直在騙我!?」
雪笑得甜蜜蜜:「好啦好啦,我不讓血再流就是啦。」他拉起如歌的裙角,扯下一塊鮮紅的布條,換下被血漬濕透的白布,「血是紅的,就應該用紅布來包紮,這叫做以紅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