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明曉溪
「是!是!」
景獻王推開鳥籠,打量額角淌汗的劉尚書:
「你派到軍中的人可靠嗎?」
「王爺放心!」
景獻王點點頭,用雪白的絹帕擦拭雙手。
「絕不能讓那個殘廢活著回來。」
畫眉嬌聲啼叫。
劉尚書汗如雨下。
他明白,靜淵王必須死去。否則,萬一他戰勝歸來,朝中的局勢就將再也無法掌控。
玉自寒離去後,靜淵王府頓時變得有些冷清。
晌午了,庭院中仍舊有一些霧。
陽光清疏。
樹木淡黑朦朧。
屋裡,如歌忙著整理包袱。
她笑著推開欲幫忙的黃琮,將她壓坐在椅中,道:「我自己來就好,你又不是我的丫頭。」
黃琮苦著臉:「王爺不放心,讓我今後貼身照顧你,我就是你的丫頭了呀!」
如歌眨眼笑:「我又沒有答應。咱們只是好姐妹罷了。」她想了想,停下收拾衣裳的手,「明天我就要回烈火山莊,你不用跟著我,那裡有人照顧我的。」
「王爺走了,你也走了,我在王府有什麼意思呢?」黃琮捧著腦袋哀歎。
「你可以追上師兄他們啊……」如歌笑笑地說,「其實我知道,你很希望能像玄璜、白琥他們一樣陪在師兄身邊。」
黃琮眼睛亮了亮。
如歌將包袱紮起來,微笑道:「其實,我也希望你能陪在師兄身邊,女孩子總是比他們要細心些。」這樣,她也就不用太過擔心在遠方的師兄了。
黃琮有些心動,可是,馬上就搖頭道:「不行!我答應了王爺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就必須要做到!」她笑得促狹,「在王爺的心裡,你是最重要的!如果能把你照顧好,王爺最歡喜了。」
如歌臉一紅,正想輕叱她,卻忽然聽見王府的管事在門外通報——
「烈小姐,烈火山莊來人求見。」
烈火山莊?
如歌有些驚奇,是來接她回去的嗎?莫非是靜淵王府的人通知了家裡?怎麼來的速度這麼快。
「請進來。」
她揚聲道。
黃琮已然立身站起。
棉簾一挑。
一陣寒氣捲進溫暖的屋中。
如歌驟然打了個寒戰。
進來的人,卻是鍾離無淚。
如歌眉心一皺。
鍾離無淚隸屬負責暗殺的幽火堂,是幽火堂出色的殺手。他一直跟隨戰楓,那次平安鎮謝小風被殺時,正是他在旁邊。裔浪不應該會派一個殺手接她回去才對。
鍾離無淚一身素衣,眼眶紅腫。
見到如歌。
他忽然雙膝跪地!
晌午的庭院,飄渺的白霧繚繞不散。
霧氣彷彿透過窗紙。
屋裡瀰漫著徹骨的寒意。
鍾離無淚眼睛血紅,聲音沙啞乾澀。
「莊主前夜兩更時刻亡故。」
如歌腦中一片空白。
這一刻,彷彿全世界的白霧瘋湧至她的眼前!
她什麼也看不見。
剎那間。
一切都轟然倒塌……
第三章
江湖風雲突變!
執掌武林十九年的烈火山莊莊主烈明鏡一夜間亡故!
這十九年,隨著暗河宮的隱退,在烈明鏡的努力下,天下局勢呈現出一片難得的平和之態。而烈明鏡之死,如此突然和毫無徵兆,不由得令四海群豪矚目。
烈火山莊滿目淨是縞素。
屋簷掛著白色的燈籠,白綾在寒冽的冬風中漫天飛揚,厚重的霧氣彷彿終日不散,樹上的枝丫結著白霜。
慘白的「奠」字在陰霾的午後透出寒意。
靈堂裡點著白色的香燭。
淡淡燃起的紙燭之氣,令沉寂的靈堂顯得更加壓抑。
紫檀靈案上,一個靈牌。
「烈明鏡」三字刻在靈牌之上。
前來弔唁的賓客中,有許多曾經參加過一個月前戰楓的婚宴。那時的烈火山莊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烈明鏡朗聲大笑,滿面紅光……
這樣快,已物是人非。
烈明鏡的大弟子戰楓、三弟子姬驚雷身披麻孝立於靈前。
姬驚雷俊容憔悴,朗目中有隱隱的血絲,他的鬍鬚彷彿突然長了出來,有種頹廢潦倒的感覺。
戰楓卻很冷靜。
如常的冷靜。
他靜靜站著,眸底一片冰冷的深藍,身軀挺直如劍,右耳的藍寶石泛出幽黯的光芒。
裔浪亦在堂前。
他的頭垂得很低,沒有人可以看見他的神情。
慕容一招神情肅穆地接待前來的客人。
凌冼秋和其他的堂主們站在稍靠後的位置。
靈堂中來客很多,有幾百人之眾,武林中各門各派皆有前來。
人雖多,可是堂中寂靜非常。
所有的人似乎都在等待著什麼。
當午後的霧氣漸漸散開。
莊外一直等候的弟子忽然顫抖著揚聲高道:
「小姐回來了!」
眾人向靈堂門口望去!
一個月前戰楓婚宴中,烈明鏡曾當眾宣佈——烈如歌將接掌烈火山莊。可是,這樣一個不足十七歲的少女,果真能夠繼任天下第一莊莊主的位子嗎?
這樣一個少女,會將天下武林引往怎樣的方向呢?
雪白的綾幔在冬日的寒風中「呼呼」地揚舞!
那紅衣少女的臉色比白綾還要慘白!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眼睛睜得極大!
她瞪著靈案上的那個牌位,嘴唇一霎時失去了所有的血色!
這一路上,她在想,會不會,會不會這只是一個可怕的玩笑,是他們在騙她,是爹太想念她了,所以才開的玩笑。雖然爹從來不曾同她開過這樣的玩笑,可是,或許是爹心血來潮呢?如果是那樣,她會撲進爹的懷裡痛哭,責怪爹為什麼要這樣嚇唬她,然後,等她生完氣,她就會答應爹,她永遠永遠不要再離開爹了……
她什麼都不想要了。
她只要她的爹。
慕容一招沉步走到她身邊,將一件麻衣披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她的肩膀,他想說些什麼,終究卻只是歎了口氣。
如歌的身子顫了顫。
望著靈牌上爹的名字,她的瞳孔漸漸緊縮,眼底僅存的光亮一點點消逝。她向前走了幾步,腳步是虛浮的,像在噩夢中無措的人。可是,待她走到靈前時,背脊已經挺直,不見一絲顫抖。
偌大的靈堂鴉雀無聲,香燭的火光忽明忽暗。無風自舞的白色靈幔下,只有一個孤零零的靈牌和一個白瓷的小罈子。
「爹呢?為何只有一個靈位?」
她的聲音很靜。
烈火山莊眾人神情皆是一黯。
裔浪依然低垂著頭:「莊主的遺骸盡在白瓷壇中。」
如歌轉過頭,目中透出寒光:
「為何?」
旁邊的慕容一招暗暗吃驚。原以為如歌會驚惶失措,或者暈倒當場,但她的自持與氣勢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裔浪垂首道:「爆炸中,莊主的遺骸變為灰燼。」
彷彿過了很久很久。
靈堂裡寂靜得令人窒息。
如歌的嘴唇煞白髮青:「調查清楚了嗎?是誰做的。」
裔浪微微抬起頭。
他灰色的瞳孔只有針尖般大。
「當夜三更時刻,莊主練功的密室發生爆炸。已查出爆炸是有人引爆了六顆威力極強的火器所致。」裔浪頓一下,眼中閃過尖銳的恨意,「經查證,那些火器是由江南霹靂門秘製。」
靈堂中江湖群豪陡然倒吸口涼氣!
江南霹靂門。
武林新崛起的門派,近幾年發展極快,在江南一帶已有霸主之像。霹靂門擅使各種火器,威力驚人,殺傷力強,其他門派輕易不願與之為敵。霹靂門掌門人雷恨天陰厲狂妄,喜怒無常,曾多次挑釁烈火山莊和天下無刀城。
如果烈明鏡之死果然與江南霹靂門有關聯,那麼,天下勢必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如歌的眉頭皺了皺。
她望向爹的靈位,沒有說話。
這時,裔浪的眼睛又閃過一道暗光。
「小姐,在您回莊之前,烈火山莊各堂堂主商議決定了一些事情。」
如歌點頭,表示她在聽。
「莊主曾經宣佈您為山莊的繼承者,我等不敢有違。」裔浪道,「只是莊主此去突然,小姐素未有經驗,我等商議——」
如歌看著他。
「裔堂主,有話請講。」
江湖群豪屏息靜觀其變。
裔浪沉吟道:「戰楓身為莊主大弟子,做事果決沉穩。不如由他暫代莊主之職,他日再轉交于小姐。」
猛烈的寒風捲著霧氣衝開靈堂的大門,烈烈地灌進來!
白幔狂烈地翻舞!
香燭驟然一黯!
堂內陰沉得像黑夜。
如歌的眼珠異常沉靜,她靜默著,目光向各堂堂主掃去。
堂主們有的避開了視線,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稍有愧色,有的漠然回視。
這時,忽然一個聲音——
「師妹確實需要大家的扶助,不過,戰師兄也不必擔著代莊主之名。」
說話的竟然是滿面鬍鬚略帶憔悴的姬驚雷!
姬驚雷凝視著始終一言不發的戰楓:「師兄,協助師妹接管烈火山莊,師父九泉下亦會欣慰。」
戰楓恍若沒有聽見。
他幽藍的卷髮在忽明忽暗的燭光中微微飛揚,右耳的寶石幽藍深諳,冰冷的唇邊卻隱隱有抹冷笑。
裔浪的眼神彷彿是死灰色的:「戰楓只有代莊主之職,許多事情才方便處理。」他又淡淡望向如歌,「不知道小姐的意思……」
如歌身上披著麻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