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明曉溪
「說啊!」
她搖晃他!
戰楓冰冷而執拗,酒氣翻湧著眼底的幽藍。
望著她,他的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驀地,一把抱緊她!
僵硬的嘴唇吻住她憤怒的表情!
如歌掙扎!
戰楓卻彷彿將她箍進了骨頭裡,放縱地絕望地親吻她!
他吞噬著她的雙唇!
他用得力氣那麼猛烈,似乎用全部的感情要將她吻成碎片!
他壓著她的頭,吸吮著她口內所有的汁液!
他的眼睛狂暴如颶風中的大海!
如歌用力去咬他!
血腥衝進兩人的口中,鮮血從他和她交織的唇間滴答著落下……
戰楓卻依然死死吻著她,滿腔的絕望讓他不肯放開她!
如歌揮拳!
致命的烈火拳憤怒地打在他胸口!
他被擊出三尺遠,「哇」的一聲嘔出鮮血,沾染在藍衣上,湧血的嘴唇已分不清哪些是被她咬出的,哪些是被她打出的。
戰楓吐著血,殘忍地大笑:「又試了一次,你還是淡而無味!」
如歌怒吼——
「戰——!楓——!」
空氣染著血腥凝滯!
藍衣的戰楓,紅衣的如歌,地上是一灘新鮮的血跡……
清晨。
有鳥兒輕唱。
有細風涼爽。
樹葉彷彿新生的一樣,抖動著風的笑聲。
屋裡的如歌,扭轉頭。
她緩慢地拿起桌子上的那只木盒子,手指輕輕打開它,裡面是一疊乾枯的荷花。
這些荷花曾經是她的珍藏。
她放在陽光下仔細曬乾,小心翼翼地一朵一朵將它們收藏在盒子裡。
它們是那個少年對她的心意,漫天碧綠的荷葉中,懷抱荷花的少年羞澀地吻上她的臉頰,對她說,他會永遠保護她。
她曾經那麼珍惜這些荷花。
可是,她突然間發現,這些只是荷花的屍體。
暗淡無光的花瓣,沒有了生命,乾枯脆弱,十四朵荷花的乾屍,比起窗外勃勃生機的花草,顯得那樣醜陋。
如歌望著戰楓:
「我來,是為了將你送給我的這些荷花還給你。把它們還給你,你就再沒有什麼留在我這裡。」
清晨的陽光照射在她倔強的臉上:
「從此以後,你只是我的師兄,我只是你的師妹,除此之外,你我再不相干。」
一陣風從窗戶吹來,呼啦啦將木盒中的荷花捲出來……
荷花輕薄易碎,被揚得漫天飛舞,碎花屑悠悠飄墜在戰楓的臉上、身上;那樣輕,輕得好像不曾存在過,輕得好像可以將戰楓的生命帶走。
在荷花的風中,戰楓幽藍色的狂發翻飛,憤怒掙扎;眼睛被痛苦填滿,洶湧得像大海;痛苦象刀鑿斧劈一樣刻滿他的五官,錐心的刺痛翻絞他的內臟,他咬緊牙,不讓呻吟洩露分毫。
為什麼聽到她的話,他的心會有嘶咬般的痛楚呢?
為什麼他衝動地想瘋狂搖晃她,逼她把才纔的話收回去,為什麼她的話讓他崩潰,讓他痛苦得想去死呢?!
如果此時如歌看他一眼,一定會感到奇怪。
如果她看了他,或許就不會那樣走出去。
然而,如歌沒有看他。
從說完剛才那些話,她就好像永遠不會再看他。
如歌走到床邊,彎腰將那雙白底藍面的鞋撿起來,自語道:
「這個也應該拿走。」
就這樣,她拎著一雙鞋,從戰楓身邊繞過去,走出了那間屋子。
走出了戰楓的院子。
走到荒蕪的荷塘邊時,她將那雙鞋扔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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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噹!」
刀在案板上飛舞,土豆絲又細又均勻。
如歌滿意地擦擦手,瞅一瞅神情古怪的薰衣和蝶衣,笑道:「怎麼樣,我的悟性蠻高吧,這切菜的功夫都可以到酒樓幫下手了。」
蝶衣皺緊眉頭,小姐是不是被刺激到錯亂了,幾天來整日呆在灶房中,央求師傅們教她廚藝。剛開始師傅們哪裡敢當真,只是敷衍她,後來見她果然學得用心,便也教得仔細起來。到如今,如歌居然學得像模像樣了。
只是,她學這些做什麼呢?
薰衣溫婉地笑著:「是啊,手藝很好呢,如果出莊行走,簡直都可以養活自己了。」
如歌心虛地一踉蹌,呵呵笑道:
「薰衣姐姐愛說笑。」
薰衣似笑非笑:「希望如此。」
蝶衣狐疑地看著如歌:「小姐,你又準備離莊出走?」
如歌眨眨眼睛,不敢說話。
蝶衣瞪她:「我告訴你,如果你又一次不告而別,我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薰衣歎息:「小姐,我們會擔心你啊。」
如歌的眼睛濕潤起來,她吸一口氣,微笑著:
「放心,我不會悄悄溜走的,即使真的要走,也會告訴你們知道。」
蝶衣越聽越不對,眼睛瞪得圓圓的:
「你在說什麼?你難道……」
薰衣阻止她,對如歌道:「只要你想清楚,只要你覺得開心,我們都會支持你。」
如歌咬住嘴唇,感動道:「薰衣姐姐……」
蝶衣跺腳:「薰衣,你在亂講什麼!」
薰衣但笑不語。
如歌看看天色,突然想起來:「哎呀,我和爹約好了這個時辰喝茶。」
說著,她急忙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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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林中的石桌。
一壺新沏好的綠茶。
如歌為父親將茶端到面前,安靜地看他細細品飲。
烈明鏡放下茶杯,撫著雪白的長髯,朗聲大笑:「好!我女兒的茶藝有長進!」
如歌在石桌另一邊坐下。
她托著下巴,望著父親,低聲道:「爹,都過去好幾天了,你為什麼不責罵我?」
烈明鏡橫目:「我的女兒,是我的驕傲!為什麼要責罵?!」
如歌道:「在宴席中……」
烈明鏡拍拍她的手,歎道:「歌兒,是戰楓有眼無珠,你不用傷心。」
「爹!」如歌輕喊,「我當眾違抗你,你如何毫不生氣?」
烈明鏡怔一怔,彷彿覺得她的話十分好笑:「你是我的女兒,我恨不能將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你,又怎會生氣?」
如歌垂下頭。
「可爹是天下霸主,不能有人觸犯了規矩而不受到懲罰,即使是爹的女兒。」
烈明鏡虎目發威:「規矩就是我訂下的,自然也可由我改變!」
如歌搖頭:
「不可以因為我傷害到爹的威嚴。」
烈明鏡打量她,忽然大笑:
「歌兒,你是否想出烈火山莊?」
如歌的臉騰地紅了,不依道:
「爹!」
烈明鏡撫鬚而笑,右臉的刀疤也慈祥起來:
「哈哈,我對自己的女兒又怎麼會不瞭解!」
她凝視著他:
「爹,你允許嗎?」
烈明鏡長歎:「做爹的怎會捨得女兒離開身邊啊。」
如歌失望地垂下眼睛:「不可以嗎?」
烈明鏡觀察她。
「歌兒,你為何想出莊?」
如歌想一想,道:「沒有人能夠被保護一輩子,想要活下去,必須學會生存的本領。」
「還有?」
如歌一笑:「我在莊裡不快樂。」
「一個人?」
「對。」如果跟著一堆丫頭小廝,同莊裡有什麼區別。
「你可以嗎?」
「如果不試,永遠不可以。」
「世上遠比你想得複雜。」
「您也是一步步走過來,打下這片基業。」
烈明鏡突然發現女兒長大了,稚氣逐漸消失,眉宇間的光芒強烈得讓人無法忽略。
她不再是躲在他懷裡撒嬌的小丫頭。
她要掙扎著用她的方式生活。
烈明鏡沉吟。
半晌,他終於開口道:
「我可以答應你,不過,你必須接受一個條件。」
如歌思忖,會是怎樣的條件?但轉念一想,又深知父親總是愛她極深,不是對她好的,決不會提出來,便應道:「好。」
烈明鏡甚是欣慰,從懷中摸出一件火紅的令牌,放進她的掌中。
「記住,你是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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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是傍晚時分離開的烈火山莊。
她只帶了一個小包袱,裡面有兩套衣裳、幾塊乾糧和十幾兩銀子。
她是光明正大從烈火山莊的大門出去的,沒有送行的眼淚和叮囑,只有蝶衣生氣的表情和薰衣溫婉的笑容。
烈明鏡同往常一樣,在大廳中聽著眾人向他稟報各地的情況,只是在如歌踏出山莊大門的那一刻,振眉笑起來。
他的歌兒正在長大。
夜空很亮。
星星很亮。
如歌走在寬闊的草原上,眼睛很亮。
她沒有去找客棧投宿,一路不停地走才到了這裡。
吹過來的夜風,帶著清冽的青草香,一眼望不到邊的草原,讓她寧靜地深呼吸。她輕笑著,坐到草地上,放下包袱,躺下去,在青草上滾了兩滾,有草屑沾上她的眉毛,有小蟲撞上她的面頰。
她長吁一口氣,閉上眼睛假寐。
繁星點點的夜空下。
紅色衣裳的如歌枕著雙臂,在青色的草原上,彷彿已然睡去。
在這裡,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被忘記。
她是一個新生嬰兒般的如歌,呼吸可以放得很慢,可以安靜地睡去……
月亮露出了皎潔的臉。